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或者说,关于那场劫难的纷纷流言,已在少年谢霓的耳边响过百千回。
单烽抓着他手腕,用力摩挲了一下。
“我是为了应劫而生的,”谢霓道,“二十年后我还在,长留就还没有覆亡。”
单烽放轻声音道:“你说得对。”
谢霓不是会放任自己耽于安宁的人。
单烽从前以为最难的,不过是尽倾所能,为一个人拦断世间风雪。后来方知百苦尝遍处,是把持伞的手拧偏一寸。看着他,放他走向如磐风雨中。
二十年前的单烽,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
可惜长留宫已经离得很远了,回头也望不见宫中的灯辉。
谢霓隔着镜子,却感应到一道遥隔多年的目光,很疾很重,像要射尽那一晚漆黑的铅云,和许多比山势更难挽回的东西。
可箭势也有穷尽处,他听不见离弦时的呼啸,只是心中急坠,又悚然一空。
仿佛和某一时,某一刻无果的企盼相应和。
我想——单烽能活着。
谢霓颅中剧痛,一些残破的记忆,在脑中乱纷纷地涌现。
长留那一夜摇摇不灭的宫灯,满城的祷祝声,连天暴雪,无路可退时平静的决心,还有这世上某一处,一个不辞而别,却在翠幕峰下回首的人。
砰的一声,如两幅残镜,彼此断口如刀,猝然相撞,谁也不敢照见谁,却将对方的每一处缺口无声摩抚,心知肚明。
谢霓霍然抬眼看他:“你……”
单烽故作轻松道:“捡回一条命,只是丢了真火。”
他还抓着谢霓手腕,想要压制越来越浓重的不详感。
不管长留往事有多惨烈,此时此刻,他和谢霓都还活着,这不就证明,翠幕峰一战,他选对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可单烽耳中一阵阵嗡鸣,胸膛中灌满了不祥的铅云,连呼吸都忘了。
纠缠他多年的那个谜底,像要冲着他脸孔扑杀过来。
镜中景象疾闪。
恶战过后,翠幕峰底石窟,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怖雪崩,轰然倒灌。
单烽背对镜子,浑身结满了坚冰,遍体鳞伤,从脊背,到右臂都在颤抖。
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依旧把另一道人影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角染血的蓝衣。
蓝衣下的血泊,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大,却无法被冻结,简直像被活活掏成了空壳。
谢霓?不是应该在风雪之外,留在长留宫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是谁伤了谢霓?
镜光转侧。
是——
他的手。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