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见为净。他洗了个澡,潜入水中,兰汤没顶,重绸般的乌发摇曳在水上,是个如母胎一般柔软而冥黑的拥抱。
谢泓衣闭目低眉,耳边皆是稠厚模糊的水声,数日间发生的种种,皆在识海中反复回荡。
包小林一家之死……母食子案……铁砧巷砧板上堆积如山的血肉……
三日饥荒中畜人的哀鸣……各家各户冲撞封门阵的饥民……
渐次露面的碧灵、雹师、雪牧童,和他们面上阴冷而恶意的笑。
他和雪练间一触即发的平和,不过是等着彻底撕碎对方罢了。
那一刀斩断雪牧童后,对方所化的雪霰,已隐隐为他指明了祭坛所在的方向。
快了。
但还不够。
他对影游城的掌控,还不够。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会让长留的悲剧重演。
人心难测,与其严防死守,不如将每个人都攥在手心里,变成温顺的傀儡。
仿佛应了他心中越来越深重的暗色,耳边的水声里,不知何时掺杂进了模模糊糊的呓语声。
“仿佛……梦魂……归帝所……”
这声音他异常熟悉,正是炼影术的心诀!
谢泓衣霍地浮出水面,蓝衣萦身的同时,已睁开双目。
周遭的环境变了。
昏黄虚幻,如同古画中沉沉的宫阙。
千百盏连枝铜灯,明明灭灭。
更有许多影蜮虫,如一阵接着一阵的风絮般,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穿梭,给人以介于生死之间的荒凉感。
一张长案横在面前,上头独有一盏影青覆莲的古灯,灯盏的影子垂在翻开的书册上。
谢泓衣立刻反应过来,是那组缑衣太子驾鹤图中的一幅,太子燃灯夜读图。
这么多灯,却毫无灼热之意,不过是看起来异常逼真的幻象罢了。
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
“是炼影术主人?前辈引我前来,所为何事?”谢泓衣道。
那呓语声还远远近近地浮动着,听不出来自何处。
影蜮虫依旧飞旋,却唯独避开了案上那盏古灯。
谢泓衣目光一凝,用衣袖一拂,一抹黑影,竟静悄悄地栖息在灯影里。
是一只飞蛾,双翅焦枯,被灼伤了。
灯火被拂灭后,飞蛾立刻得到解脱,敛起双翅。
谢泓衣耳中,那声音陡然清晰了。是男子的声音,咬字时很生硬,给人以怪僻冷漠之感:“你能找到我,必是他的血脉。”
谢泓衣道:“蒙前辈传授秘法,至今不知尊名。”
男子道:“区区飞蛾,何来名姓。既从灯盏中托生,便唤我灯衫青客罢。”
谢泓衣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祖缑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