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动手。
以单烽那一刀为界,一触即发的战局竟被强行按停在此刻。
倒不是他不想杀人。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却被谢泓衣冰冷指腹按住了。
雹师道:“我这屋顶,明个儿还得找巡街卫修呢。”
碧灵应和道:“不然便喊上满纸的冤,这灭顶之灾,还是你单巡卫长带来的。”
雹师道:“修得好,有包子吃。”
单烽眉峰越抬越高,烽夜刀已被他抓着刀柄,在地里拧了数圈了。
“是活腻了,”单烽道,“还是祭坛已经建成了?”
被他一句话道破,三个雪练齐齐大笑起来。
单烽就是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谢泓衣的意图,余光向对方面上一掠,无声交汇。
雪牧童嘻嘻道:“是啊,祭坛都修成了,今日即便杀了我,最迟明日我便回来了,你又有几条命?噢,换一户人家住进去,也不错呀,就是谢城主又得费心盯上了。”
他一通装乖卖傻,却是血淋淋的实话,雪练要想渗进城里,有的是阴毒手段。
但就这么放他们在眼皮底下,顶着包小林一家的皮囊乱窜?
且不说逝者含恨未消,更有无穷的阴招,轮番往城里招呼。
进退权衡间,令人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若只他们二人,有仇报仇,不知快意多少。这便是做城主的滋味么?当年的太子谢霓呢?
单烽忍不住侧首,谢泓衣面上毫无波澜,不为雪牧童的攻心术所动,只道:“降雪的把戏,还要玩多久?”
雪牧童一愣,哈哈笑道:“这可不由我说了算,杀了我也不会停哦。城主不会连这都熬不过去吧?雹师说过,你可对这熟悉得狠呢,析骨而炊,骨肉相食……”
雹师道:“太子谢霓,你不是想见长留昨日么?这才到围城,咱们一步步来,必能教你重温旧梦。”
单烽脑中一痛,不知多少残缺的画面闪动。
二十年前的长留,雪练围城时,凡人断粮绝食的惨象……饥母抱子……路皆残骸……饮雪充饥……七窍渗水的饿殍……
一幕幕皆在长留苍茫而荒凉的底色间浮现。
难怪谢泓衣对这次城中的三日饥荒镇定至此,那是十七岁所闻见的哀嚎,从未散去。
谢泓衣道:“彼此彼此。”
他单手按住臂上银钏,轻盈舒缓得如拂弦一般,却令雹师瞳孔急缩,身上猛地覆上冰霜——
谢泓衣眉梢一剔,道:“城头风冷,你也还记得啊。”
被对方一个动作吓退,简直是奇耻大辱。
雹师眼里的凶光几欲扑出,却被单烽一刀拦断,那横刀回护的动作,简直和当年如出一辙,又是这两个人,横拦阵前,断他一路功业!
雪牧童偏还幸灾乐祸道:“雹师,你歇歇吧,连我一捧香饵雪都比不过,这一炷肉香得归我!行了,谢城主,来日方长,多谢款待,明日的屋顶——”
他的身形陡然凝固了,嘴唇圆张,还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下一瞬,整个人便从中迸破,人皮颓然滑落的同时,内里的冰屑喷薄而出,向窗外涌去。
挥刀的却不是单烽。
谢泓衣单手抓着烽夜刀的影子,这丝毫不计后果的一刀,异常直白凛冽,烽夜刀刃虽未饮血,却因他一瞬间爆发的酣畅杀意,在单烽掌中蜂鸣,仿佛同饮一坛烈酒般。
单烽心领神会,抢过去一把抓住包小林皮囊,让它不至于落在地上,反手向青娘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