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绾一面不露痕迹的准备赴娘家的宴会,一面暗中筹谋“离家出走”一事,她脱离了张家和廉家后,在这世界上举目无亲,唯有乳娘自幼对她疼爱有加,于是,张绾决定孤身前去投靠乳娘,结果没想到半路被沈安宁拦住,然后被安置在了此处。
如今外头这世道有些乱,再加上张绾有孕在身,沈安宁又怎敢眼睁睁看着她孤身犯险,于是,沈安宁昨夜强行将张绾留在此处,商议今日好好从长计议。
只是,她没想到那廉城竟这么快寻了来。
“世子今日竟大闹沈家?”
话说张绾在得知廉城今晨的行径后,神色不由有片刻恍惚,不多时,只一脸愧疚的看着沈安宁,道:“都怪我,连累你了。”
沈安宁却道:“绾儿说的什么话,你我是好友,更是情同姐妹,不许说浑话。”
又微微抬着下巴,朝她安抚道:“放心,廉世子那里我还应付得了,不过为今之际紧要的是,绾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确定要走这一条路么?”
沈安宁孤身一人,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张绾到底不同,只会比她更难。
又一时看向张绾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世子……竟还不知你有孕?”
问这句话时,沈安宁只觉得荒唐至极,算算日子,张绾这肚子里的孩子已有四个多月了,细细看去,都已经有些显怀了,廉城那双眼睛是被狗吃了么?
只见张绾一脸苦笑道:“因纳妾一事,我们这几个月闹得并不愉快,在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分房睡。”
她一直没有再让廉城踏入过她的房门。
是以,整个廉家包括他廉城,至今都还无一人知她有孕一事。
一开始,她是担心她有孕的消失一经传出,那廉家便能趁着她怀孕不能侍奉丈夫继而顺理成章的纳那位严姑娘进门了,故而有意瞒着,可渐渐的,张绾已经并不在乎了,她不在乎什么纳不纳妾,什么生不出蛋的母鸡之类的讥讽传闻,她全然都不在意了,她只想带着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逃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又一时看向沈安宁,道:“宁儿,我亦不知将来要走到哪一步,我如今只知,我如今唯一想的便是……能够安安生生,清清静静的将这个孩子生出来。”
张绾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说着。
她做不了那么长远的计划,她此刻唯一想要的唯有逃离,她只想当只鸵鸟躲起来。
沈安宁闻言便道:“既如此,那么眼下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绾儿,你如今肚子渐渐长大,实不宜四处奔波,何况,你无论走到哪里,总擦不掉任何踪迹,你乳娘那里被廉城寻到不过是早晚的事,绾儿,莫要小看了廉城的能力,他若真想寻到你,有的是手段和方法,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在外四下奔波,处处留下痕迹,倒不如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是眼瞎心盲么,那就让他彻底当个睁眼瞎才好。”
话说,沈安宁咬牙如是说着。
对于今日张绾的所作所为,若换作旁人,沈安宁多会劝阻几声,可到了张绾这里,她却只想拍手叫好。
留在廉家,于张绾来说,早晚不过是死路一条,如今张绾离家出走,没准才能搏得一条生路了。
只是,一抬眼,看向即便当下已经做出了这等选择,可眉间却依然藏不住愁绪的张绾,沈安宁怔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啊,张绾不是她,她没有经历过前世生死,没有经历过那样惨烈的疼痛和绝望,故而,她此刻纵使有觉醒时刻,却也永远做不到像她这般决绝和义无反顾,在张绾眼里,此时此刻,没有惨死的痛苦,有的只不是走到分岔路口后迷茫和无助吧。
这样想着,又一时看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见沈安宁忽而喃喃道:“绾儿,我有时在想,若没有我的出现,你会不会不会走到今日之地步,也不知我这个前车之鉴对你的影响究竟是好还是坏?
是,前世张绾的结局虽惨烈,可她怎么知道,无缘无故介入别人的因果,是否就一定会带来的正面的影响呢?
就在沈安宁一脸恍惚之际,这时,只见张绾这时忽而紧紧一把拉住了沈安宁的手,看向她道:“宁儿,非也,从前的我一直被困住了手脚,你知道么,今日之举是我张绾长这么大,活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并第一次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付诸行动,宁儿,我此刻虽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你知道么?昨晚从张家驱车来找你告别的这一路,我的心一度砰砰砰乱跳的厉
害,我确信这一路是我一生中走过最勇敢亦是最畅快的一路,是我此生最义无反顾的一路,我此刻虽还有些迷茫,但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清醒的意识到我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话说,等了一夜,盼了一夜后,在见到沈安宁的这一刻,张绾原本那颗手足无措的心却已渐渐落到了实处,她原本迷茫无助的心,终于又一点一点坚定了起来。
她虽胆小,虽迷茫,却也愿豁出去为自己,为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博上这一回。
见张绾终于再度渐渐打起了精神后,沈安宁终于同她相视一笑,道:“好,无论前路如何,我都陪你一起走。”
……
话说从这处雅苑走出来时已快要到后半夜了,四下寂静无声,院子里只剩下她们几人放低的脚步声,一声声低沉,却要比来时轻盈了许多。
没想到,张绾竟出人意料的走到了自己的前头,比自己更快,更准,更狠的做出了这样的抉择,简直令她意外又震惊,佩服又感叹。
更没想到的是,命运竟又如此神奇将她们二人的人生轨迹重叠在了一起。
前世,她们家族同样蒙难,后又同时起复,再同时被赐婚,最后又相继落得一个惨死的结局,而这一世,她们同时觉醒,同时抗争,在旁人不为所知的泥潭里,同时为自己的未来搏杀出一条生路来。
这一刻,沈安宁的心中有些发涩,她欣慰又满足,期盼又瞭望,为她们重获的这一生,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话说同张绾在门前告别后,一出门,沈安宁仰头想看看头顶的月色,一转身,却不料,月色还来不及欣赏,只见雅苑外的桂花树下停放着他们来时的马车,而此刻,马车旁,竟有人手执一盏纸灯笼,正立在树下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
大半夜,在此时此刻,那道身影的骤然出现,竟生生逼停了沈安宁的脚步。
沈安宁一度愣在了原地。
只见远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早那个曾爬上她的床头,后又被她呵斥“滚出去”的陆绥安世子是也。
他怎么来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