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安方才的话虽是冲着宁王殿下说的,可说话时所有的目光却是一寸不寸的紧锁在沈安宁身上。
此刻,他们一人高坐在车内,一人立在几步开外之处,遥遥对视,四目相对着。
这是阔别三月,自除夕那日“撕破脸”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不知为何,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一瞬。
直到宁王殿下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沈安宁睫毛一颤,只猛地收回了目光。
只见宁王别有深意道:“那倒是,最近京城有些不太平,陆夫人如此仙姿玉貌,陆大人是该看紧些才是,就是陆大人如今看着好像有些自身难保,不知护不护得住想要护着的人——”
宁王似话中有话。
一贯散漫的语气中此刻竟不乏一丝警告和凌厉。
就连沈安宁都察觉到了这二人之间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暗潮涌动。
这二人什么时候有过过节?
是私怨,还是政敌?
就连沈安宁此时都忍不住朝着宁王方向看了一眼,仿佛想要看清楚宁王脸上的神色,却不想,这时,忽而听到一道略微收紧的驱使声,骤然传了来,道:“过来。”
这道声音清冷又严肃,像是上位者的发号施令,一瞬间便又恢复了从前的专横与强势,仿佛不容拒绝。
一开始,沈安宁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陆绥安凝重的语气再度传了来,道:“夫人,该回府了。”
沈安宁这才意识到,这道发号施令,竟是冲着她来的。
呵,沈安宁的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有些想笑,又一时笑不出来。
有些意外,又好似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一如既往这般理直气壮的。
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龌龊般,就像除夕夜那晚的决裂,那晚的“和离”之约,压根不存在般。
一见面,没有半分羞愧,没有半分气弱,一上来竟还开始朝她颐指气使了起来。
不意外的是,这就是陆绥安,两世从未改变过的陆绥安。
他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专横薄情之人。
沈安宁瞬间将嘴角一抿,转身便毫不留情直接离去。
却不想,就在她转身的这同一时刻,忽而听到从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下一刻,只闻得常礼慌乱的声音在身后高声响了起来,有些心急如焚道:“世子——”
沈安宁脚步一顿,顺着看去,竟见马车内的人竟径直起了身来,仿佛要追过来,却因体力有些不支,竟一手撑在门沿前,只捂住胸口,猛烈咳嗽了起来,不多时,嘴角处竟溢出了血来。
沈安宁一惊。
还没缓过神来之际,这时只见常礼立马转头朝着沈安宁咬牙道:“夫人,您行行好,快来拦一拦世子吧,别让世子再这般折腾下去了。”
“世子当初在江南被人行刺,胸口直接中了一箭,若偏上半寸,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下了,好不然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当时大夫叮嘱务必让世子静养半年,可世子不过才休养了几日,一门心思操心着手头上的案子,一门心思挂念着远在京城的夫人您,竟死活不愿留在江南养病,这一路奔波下来,伤口几经复发,好不容易赶到了京城,又因伤势溃烂性命险些再度不保,今儿个听说夫人在此,又不由分说地立马赶了过来,不用想,现在伤口便又裂开了,夫人,您行行好,好歹管一管世子——”
“小的求您了。”
话说,常礼冷不丁这般言之凿凿,声嘶力竭的恳求着,仿佛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她磕上几个头。
他字字珠玑,每一个字眼都在诉说着陆绥安的惨状。
沈安宁的脚步一时被生生架在了那里似的,竟一时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许久许久,她抬起眼,看着马车上的人。
车上之人此刻站起来了,披在肩膀上的披风滑落了下来,这才惊觉竟比方才亲眼所见的还要消瘦得厉害,只见那身里衣竟空荡荡的挂在了两肩处,此刻,竟连站都有些站不起来。
曾几何时,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陆绥安,何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曾几何时,可以徒手将那像是一座大山般的索达猛士直接一脚踹飞到赛台下的陆绥安,又何曾虚弱到这个地步。
她虽一心想要和离,亦同陆绥安达成了和离的共识,可是毕竟至少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到底做不到对这样的陆绥安,这般熟视无睹。
又一时抬眸,见宁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宁王必然察觉到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异常。
沈安宁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示“家丑”,不多时,一咬牙,到底同宁王告了辞,踏上了马车,同常礼一道,只将撑在马车车沿上寸步难行的陆绥安一并搀扶着进入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