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们不是早已经将然姐儿给赶出府了么?
他们都已经三请四请了,只差没拿八抬大轿去请了,她究竟还欲何为?
便是陆家有万般不是,可如今绥儿半只脚都踏入鬼门关了,她竟狠心到连瞧都不来瞧一眼。
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硬?
怎么就如此无理取闹。
陆家对她来说,又究竟算个什么?
饶是陆景融之前愿意再如何敬着这位儿媳妇,此时此刻,也终于忍受不下去了。
他一时怒不可遏。
“呵,她要做什么?”
就在陆景融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之际,这时,忽而闻得一声虚弱的笑声突兀响起。
陆景融一愣,同萧氏二人齐齐看过去。
便见陆绥安不知何时从病床上坐起来了,此刻正虚弱的倚靠在床榻上,冲着陆景融夫妇二人淡淡笑着道:“她想要和离。”
话说陆绥安这般轻飘飘的一语,却像是晴天白日里投下的一颗巨雷,直让不远处的陆景融和萧氏二人双双愣在原地。
许是,陆绥安伤得太重了,声音太轻,以至于陆景融夫妇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见陆绥安笑着继续道:“父亲想不到吧,她沈氏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图,那些你们所有人眼里心心念念,百般算计的东西,却是她眼中弃之如履之物,呵,陆家?在人家眼里,从来都不值一提。”
陆绥安盯着手中的两本册子,如是说着。
陆绥安这人素来清冷疏离,鲜少像今日这般笑过,亦鲜少这般轻声细语过,今日这笑容,这细语,落在陆景融夫妇二人的眼里,不知为何只觉得莫名有些瘆人。
二人愣了许久,终于慢慢从这番震惊的话语中缓过了神来,只见陆景融不肯相信似的,噌地一下起身,几步走到病床前,将长子手中的册子夺过来一看,赫然只见那册子上写了“和离书”三个大字,而落款处,早已落下了长媳沈氏的名讳。
那沈氏竟当真想要和离?
陆景融一度气得浑身发颤,只瞬间勃然大怒道:“大胆,她反了天么她是。”
“为什么?”
“凭什么,那沈氏究竟凭什么想要和离,她又凭什么认为这门亲事是她一人想要和离就能和离的了的,陆沈两家的婚事可是陛下亲赐的,那沈氏难不成还要抗旨不成!简直愚不可及!”
“她要发疯,可别将我陆家拖下了水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沈氏,那沈氏是得了失心疯——”
话说,陆景融被“和离书”这三个字一度刺痛得有些失去了理智,他浑身一度哆嗦着,气得牙眦欲裂,正要口不择言之际。
“父亲大人——”
这时,一道放大的呵斥声骤然在屋内响起,生生打断了他后头的所有话语。
陆景融一怔,一偏头,便见长子陆绥安死死盯着他,冲着他骤然放大声音怒喝一声,他眼里,寒意迸出。
那是,长子只看待死人的眼神。
陆景融一度愣在原地。
然而,许是太过用力,话音一落,便见陆绥安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在床榻上,几瞬之间,胸前竟溢出了斑驳血迹。
陆景融见状只瞬间大惊了起来。
然而还压根来不及去查看。
却见陆绥安捂着胸口,抬头一度冷着眼死死盯着他,看着看着忽而咬牙冷笑出声道:“凭什么?呵,区区陆家,父亲凭什么认为人家非得将其放在眼里,沈家厚德载物,沈老首辅更是配享太庙,她沈安宁乃是沈仲孙女,若无祖父当年在世抢得先机得了这门亲事,父亲凭什么觉得
当年这门亲事轮得到我陆家?轮得到我陆绥安头上?”
“凭什么,就凭她沈安宁无论是裴家独子裴聿今,是宁王,便是皇子,她沈安宁亦配得上,就凭那沈家早在十五年前便已替我陆氏一门挡过一门灭门之灾了,就凭她沈安宁一句话,便能直达天听,就凭她沈安宁一句不想,不需任何理由,这些理由,够不够?”
话说,陆绥安冷冷盯着陆景融的眼睛,他字字珠玑,一字一语沥血质问,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竟将陆景融质问得一度哑口无言。
陆景融愣在原地,直到一股麻意忽而自脚底不断往上攀升,直到舌头打结。
他好似这才后知后觉,如梦初醒过来。
长子的每一句质问,他竟无言以对,只因,他比谁都清楚,长子的每一个字句,皆是事实。
这些从未被人提及的事实,此刻,被他的儿子一字一句灌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