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安眉头亦随着一直紧蹙着,一整晚未曾松懈下来过。
不多时,目光不知第多少回再度落在沈氏面容上。
方才院子里人来人往,大夫、太医,府里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病情上,还不曾好好看过她。
成婚这么长时间,亦鲜少有夫妻二人平静的独处时刻,陆绥安亦鲜少好好看过他的妻子。
此刻只见沈氏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只见她面色一片赢弱苍白,可苍白的脸上却又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又见脸上,额角四处皆是深浅不一的擦伤,而双腕处皆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纱布之下,数十道划痕触目惊心,那些伤口陆绥安都曾亲眼检验过,其中有两道划痕靠近脉搏处,若再偏离一分,若再深入一分,陆绥安甚至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去。
这样想着,陆绥安一度将沈安宁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接下这桩案子不过才四日功夫,可没人知道这四日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尤其是最后这一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是他入大理寺这么多年以来,办过最艰难的一桩案子,他从来没有像这日这般心力交瘁过。
算上今日,他已有四日四夜没合过眼了,可是,此刻却完全没有任何睡意,他双眼此刻有些充血,精神高度紧张、惊惧到已经有些麻木了。
有那么一段时刻,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整副身体像是一具浮尸,如同行尸走肉般只机械的运转着。
一阖上眼,便是那处废园内那令人恐惧后怕的一幕,当他远远看到凶手挥起斧子的那一刻,远在入口处的陆绥安浑身的血液都一度凝固住了。
他不敢去想,倘若自己晚去一刻会发生什么。
他亦不敢去想,倘若自己那一箭射偏了会发生什么。
陆绥安从来不知自己竟也有那般害怕的时刻。
他与沈氏明明成亲不过才半载有余,他们相处明明还并不多,可不知为何,那一刻他肝胆俱灭。
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还好,幸好。
粗粝修长的指腹一度轻轻抚向沈氏的脸庞,不多时,陆绥安终是忍不住再度凑上前将妻子的身躯一把紧紧搂入怀中,只觉得一股失而复得的情愫在胸腔来回奔走,久久挥之不去。
“日后,必不再让你遇此险境。”
陆绥安紧紧搂着怀中之人,许久许久,方一字一句说着。
像是暗暗发誓,又像是暗自承诺。
这日这样的境遇,他已无力再承受第二回。
这晚,陆绥安在榻前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着沈安宁,寸步未离。
他一轮又一轮为她擦拭身子解汗,又一轮又一轮为她额前垫巾降温,只是没想到随着时间地推移,温度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地趋势。
浑身滚烫到连陆绥安的手指都一度弹飞了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发烧冒汗,可不多时竟见她思绪不宁,仿佛做了噩梦般,一直反反复复梦魇不断,渐渐地嘴里开始一直喃喃低语,好像在唤他的名讳,又好像在惊恐着什么——
“不要,不要过来……”
“为何,为何……”
“陆绥安……我……你……”
然而陆绥安一凑过去,却只听到含含糊糊的痴语,压根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
陆绥安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正要命人再去将太医请过来,却不料再一转身时,却见床榻上的沈氏满头大汗,她表情开始痛苦扭曲,双手一度死死揪着身下的被褥,俨然要将十根手指全部折断了,而后一双手又无意识的在空中乱挥着,乱拍打着什么,她双脚剧烈乱蹬着,一双贝齿紧紧咬着牙关,将嘴都给咬烂了。
她浑身仿佛正在剧烈的痉挛着抽搐着,不多时,忽而将双手一度死死掐向自己的脖子,她浑身剧烈抖动了起来,梦中仿佛正在经历着极度恐惧之事。
她嘴里一度拼命胡诌着什么。
牙关一度咬合得死死地。
陆绥安神色骤然一变,一脚蹬开了几上银盆,朝外大喊一声:“快叫太医——”
同时一把紧紧搂住妻子,拍打着沈安宁的脸想要将人唤醒,可怀中之人仿佛陷入魔障中了似的,竟如何都唤不醒来。
最终陆绥安强行用手狠狠掐住沈安宁的腮帮子,将她的嘴一把撬开,而后将自己的手掌朝着沈氏嘴边递了过去。
手掌送过去的那一瞬间,便被她一口恶咬了上去,陆绥安疼得额前青筋一度根根蹦了出来,却依然咬牙忍着没敢撤回,他担心妻子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只一边忍痛,一边不断抱着人不断安抚道:“莫怕,莫怕,有为夫在此,夫人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