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昵地凑近,小心翼翼摸了摸楚榕眶下淡淡的乌青,漂亮的眉眼耷拉下来,有点儿委屈,“但怎么觉得,先生好像更生气了?”
“……没有。”
指尖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暗含警告。裴汜也不恼,一寸一寸慢吞吞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楚榕,眨巴着眼,唇边漾着甜滋滋的笑。
“光顾着哄先生,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回府后听秋宝说,摘星阁做柿饼子的师傅回来了,这次就待两日,所以特意今晚赶来买的。”
竹绳系的包裹不算精致,但胜在淳朴,是楚榕家乡特有的打结手法。表面尚有裴汜体温的余热,清甜的果子香勾着味蕾。
“明日给外邦人摆送行席,定要从早到晚耗着,还没什么合口的吃食。先生把它藏于案下,偷偷垫一垫。”
若是以往,即使手中不拿戒尺,楚榕也必然要纠正他,君子不可妄语,什么“耗着”、“偷偷”,统统都得收回去。但今晚却反常。他听完那些算得上不敬的怂恿,脸虽还板着,但手却诚实,仓鼠似的将油纸包往自己袖里拢了拢,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一下简直扒拉在裴汜心坎上,倏地就软了一片。只觉得眼前人是如此鲜活可爱,又在甜蜜里忍不住眼眶发酸。
他忽地附下身,热烘烘的暖意随着动作将楚榕严严实实笼罩其中,晶亮的眸子直勾勾望过来。
“先生困不困?抱住我,我带你走。”
“先生,若你不愿,抱住我,我带你走。”
恍惚间时光洪流倾倒,楚榕仿佛看见了前世他成婚前的那天,说要替他修眉的年轻将军摔了刮刀,执拗地等他一句“不愿”。
离得太近了。近得他旁的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陷在那双桃花眼的蛊惑里,一时忘了今夕何夕。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乖乖伸手,想要环住裴汜。
手指触及的肩头僵了一瞬,而后便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力道之大,甚至让肋骨都被挤得有些闷痛,生怕他反悔了似的。
“秋宝,你陪哑奴回楚府!我们先行一步!”
裴汜稳稳托着他。一开始只是疾行,而后脚步愈来愈快,渐渐成了月下飞奔。
梦魇般的前世种种走马灯似的闪过,随着影子一起被远远抛在身后,连他们纠缠在一处的衣角都沾不到边。他眼前是对方喉结上滚落的汗珠,耳畔是呼呼风声,脸颊贴着滚烫的胸膛,附耳过去时是有力的心跳。
一闪而过的屋檐如同来时路中飘零散落的碎片。而他因裴汜得以短暂地脱困而出,感到前所未有畅快轻盈。
待到他所居住的小院门前停下时,楚榕才发觉自己一直紧紧攥着裴汜的前襟。那块上好的料子被他的掌心汗湿,变得皱巴巴的。
楚榕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他一边试图抚平那道褶皱,一边开口,“裴汜。”
“怎么?”裴汜跑得热了,呵出的哈气在夜风里结了雾。
楚榕窝在他怀里戳弄着渐渐散开白圈,努力回忆着近期可能要发生的事,说得很慢。
“明日宴席之后,去给圣上好好认个错。让他把错处抵消了,才不会忘了要给你的赏。”
“记下了。”
这事就算楚榕不提,裴汜也是要去的。再加上他此时心情颇好,应得也爽快。
“这次牵连进去的世家子弟也要走访打点。提前堵住众人之口,免得后续出什么纰漏,再都一股脑扣到这回上。”
“好。”
“沉船这事来得蹊跷。若是得空,还得派几个可靠之人去原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