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后有轻骑五十余人,山后有重步兵百余人,山头高处还藏有弓弩手数十人,岗外二十里还有重骑兵数千人。”
裴汜笑起来,“我一个残兵败将,也值得大哥铺这么大阵仗?”
“别的残兵败将可说不出这么精确的埋伏人数。”他说得随意,落在裴秋容耳朵里只觉得心惊后怕。这大半年里,他跟裴汜打拉锯战,次次都觉得对方要山穷水尽了,又总能被他绝处逢生。
因此即便是眼前这人已是真正的穷途末路,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裴秋容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反倒更生警惕。
半年前擦过颈侧的刀锋现在想来还令人汗毛倒竖,他生怕一不留神,任人宰割的位置变回再生变数。
“我只是眼睛坏了,又不是聋了。”裴汜舔着唇角干涸的血渍,长眼微弯,“而且……”
“被围的是我,你紧张什么?”
裴秋容险些气得仰倒,正要反唇相讥,就见裴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有人来了。”
“你还有后手?!”裴秋容骤然提高了音量,又很快冷哼一声,“别做梦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别急啊。”裴汜闭上眼,努力辨别着风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有人搭箭、拉弓。弓弦紧绷,杀气融于朔风,似雪花吻于他额间,落下冰凉的叹息。
“挺好,是来杀我的。”
弓弦铮鸣,利箭奔袭。是特制的白翎箭羽,可无惧风雪。远处的人群忽地骚动起来——
“城墙上有人坠楼了!快上去看看!”
“上不去了!有人纵火,引燃了城墙上缴获全部的鸢尾枯枝!”
“快跑!那可是方圆数百里内的上风口!天干物燥,这是要让所有人都变成汛期的狗啊!”
裴汜猛地睁开眼,大箭破空而来。他最后的视线里,隐约可见一抹雪白自城墙顶端飘然坠落,在他身后,漫天粉色的烟云似垂落的床幔,将整个邺都拖入了无尽荒唐的甜梦。
裴秋容也没想到居然有人玉石俱焚到如此程度,咒骂一声,临行前看了唇角带笑,缓缓闭眼的裴汜,忽地凑近了他耳边,无不恶意地呢喃道。
“都说人将死的一炷香,是能感受到外面的声音的。”
“那你好好听着,也算大哥让你死个明白。”
“你猜,为何明明你母亲才是上任羌王,她过世后,而羌族人却认我为王吗?”
“因为她的死,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是你父亲裴津平,和那位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共同的计划罢了。”他细细观察着裴汜蓦然抿紧地唇线,心头升起一阵快感。
“而鸢尾花,也是你们自己人最先引入邺都的。”
“要你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是你心心念念、要回去的、要保护的——”
“家人。”
“妈的放屁!”
裴汜到底不是那个初征时处处要求自己行事方端、谈吐雅正的翩翩公子了。脏话不常说不代表不会说,只是平日里多少还端着架子,更喜欢拐着圈地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