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将能吐的吐干净了,便由你,亲自,来送他上路。”
魏虎也在看着苏道安。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视线里似乎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身影,他无法挪开注视着她的双眼。四周的陆地龟裂破碎,深渊之上,只剩下一条通往她身前的路。
而在那双漆黑又深邃的瞳孔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地,意气风发,又威风凛凛地自己。
那是他连在梦中都不曾幻想过地自己的模样,他期待而欣喜,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无比虔诚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而卫队的众人,在见到这一幕后,也纷纷跟着魏虎,低头单膝跪下。
无需再多解释的言语,这一跪,已是他们最大地忠诚。
夕阳西下,火红的落日染红层层白云,自远方的地平线铺陈开来,盛大而灿烂。
苏道安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的身子亏空的厉害,过去三年始终紧绷着神经才坚持了下来,如今一下放松,从前那些一直被压抑的病痛似乎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要将她最后一点骨血全部都吞噬殆尽,靠着每日无数的补品和汤药才勉强没有出现太大的不适。
可今日她站得久,用了力,动了气,到现在,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伤口处的痛感渐渐变得难以忽略。
然而银鞍军与孙家军的人都在场,她还不能倒下。
尽管苏道安已经努力掩饰,唐拂衣仍然注意到了她侧额上渗出的细汗。
她伸手托住她的腰让她可以尽量轻松的借力,而后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后续的事宜,便准备先带苏道安回房休息。
苏道安转身正准备迈步,却只见唐拂衣率先走到自己身前,蹲了下去。
“我背你。”她开口道。
苏道安盯着那背影一时竟有些恍惚,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抿了抿嘴,弯腰趴了上去。
宽大的裘衣足够罩住两个人的身体,橙红色的日光将她二人包围其中。
女孩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温热地吐息落在脖颈处,留下一片湿润的暖意。皮肉下的骨头跟着走动的频率一下一下轻微的撞击,细密的痛感落在实处却只令人越发安心。
就好像她们已经就像这样慢慢地走了很久。
在雨中,在夜里,在黄昏。
不曾分离。
医女已经将换药所需要的物品一应准备齐全,唐拂衣扶着苏道安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头,拿了杯红糖水喂到她的嘴边。
苏道安就着唐拂衣的手足足喝了整整一杯,混沌的脑子总算是清明了些。她乖乖地靠着枕头,任由唐拂衣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绷带,露出那道伤口,果然又稍微有些渗血。
更严重的情况唐拂衣都见过许多次,到现在她处理伤口的手法已经十分熟练。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沉默而尽量快的清理动作。她知道一旦她开口关心,苏道安一定会告诉她这并不算什么不必担忧,但那恰巧是她最害怕也对不愿面对的回答。
她帮苏道安披上衣服,看着她慢慢喝完了药,而后用小叉子插了一块蜜饯,送到她的嘴边。
苏道安咬过去,细细嚼了许多下,才咽进了肚子里。
常年在宫中养成的习惯,到现在,似乎只剩下这一点,没有改变。
像是一只乖巧的小仓鼠。
只不过从前是健康的仓鼠公主,现在是养病的仓鼠将军。
唐拂衣又叉了一块喂进苏道安嘴里,盯着她低头认真咀嚼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她:“听说你把今天中午的蜜饯分给了孩子们。”
“唔……咳……咳咳……”
苏道安冷不丁被呛了一下,她原以为唐拂衣要说些什么,类似于自己今日的行为太危险,或是,明知道还不能下床却到处乱跑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竟是中午的那份蜜饯。
唐拂衣连忙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别急,别急。”她开口道,“我只是怕你没有喝药。”
“我喝了,小满和惊蛰都可以作证。”苏道安微微蹙眉,“我中午只是……”
她顿了顿,看了看唐拂衣手里的蜜饯,又看了看唐拂衣,欲言又止。
唐拂衣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
“不想说就不说了。”她轻笑了笑,“蜜饯本来就是给你解苦味的,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