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中的碳火烧的劈啪作响,唐拂衣坐在椅子上,垂头望向苏道安。
她双目紧闭,大约是药生了效,暂且过了那股子痛劲,皱起的眉头如今舒展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安定。
她有多久没有如此平静的睡过一个好觉?
唐拂衣不知道,也不敢细想,她闭上眼,靠在床框上,方才那两名妇人的话,此时此刻又再度在耳畔萦绕。
“其实当年何统领战死,咱们这离城便已是强弩之末了。萧都的人不仅断了银鞍军的粮,还和那帮草原人勾结,说只要攻破离城,这城中的一切都能任由他们处置。如此一来,那帮人便更是猖狂。“
“我听人说那个时候,班先生是想想办法让苏统领离开的。”
“可那时候她没有走,后来也就走不了了。”
“她接了何统领的班,站到了城楼上。”
“可这城里有什么呢?一旦城破,无非就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遭殃罢了。”
“这座无用的城啊,她一守就是三年。”
“她守的不是城,是我们所有人的命啊。”-
大约是正午时分,陆兮兮才终于又端着饭菜进了屋。
她先是将托盘放到床头,又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唐拂衣的身边。
唐拂衣睁开眼,先看了眼放在饭菜旁的药,见它还冒着热气,便先抬头望向陆兮兮。
她知道陆兮兮这般作为定时有话要说,陆兮兮也明白唐拂衣是在等着自己开口。
于是她也不多绕弯子,开门见山。
“大概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青州那边有小九和寻叔,冷嘉良人在月川,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脑子容易抽风,但大多数时候也还算靠得住,你不必太过担心。”
“至于这里的情况,我方才也了解了个大概。”
唐拂衣的伸手去摸那药碗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她坐直了身子,正色望向陆兮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陆兮兮道,“萧安乐断了离城的军粮,勾结草原十二部,围攻离城,何曦原本是想一鼓作气将草原那波人打服,却不料西域七国中的启凉不知怎么也来凑了热闹。”
“那一战打得猝不及防,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何曦战死,银鞍军死伤惨重,而草原十二部与启凉国也元气大损。”
“再之后就是萧安乐撤军将月川拱手相让,离城被包围其中,无法与外界传信,久而久之天下人便也都以为离城早已沦陷。”
“离城先前便有屯田,最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曾经储存的粮食和新种出来的自给自足,但后来草原部族以火箭烧城,大多数土地都被烧焦无法再耕种,城中余粮供不起这么多人,便只能将将士们遣散,到如今,城中还能作战者已不足三百。”
“不足三百?”
绕是唐拂衣已经做足了准备,听到这一数字还是没能忍住低呼出声。
三面为敌,仅靠三百士兵,水粮紧缺,这样的城要靠什么来守?
“嗯。”陆兮兮的神色同样凝重,“如此想来,前阵子我们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些,恐怕已经占到了他们四分之一的兵力。”
“而且,说是能作战者,但我方才所见,百姓与士兵皆是饥肠辘辘,如此境况,恐怕作战能力也要大打折扣。”
唐拂衣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漆黑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又道:“所以,那时她之所以不让冷嘉良入城,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城内的真实状况?”
“可是……”她忽然抬起头,呆呆地望向陆兮兮,“可是她分明认识冷嘉良,冷嘉良也报了孙家的名号,我的身世是她所查,她不可能不知道来的人是我……”
“她……”
陆兮兮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与唐拂衣想到了同样的可能。
可能,或是事实。
“她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