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甘维被人出卖入狱,那二百银珠,在萧祁口中卖的是官,在何氏眼里卖的是药,而在你这里,是通过长公主传递出来的,甘维被出卖的消息。”
“或许最开始你试图从他口中打听出遗诏的下落,却未料到他临到如此关键时刻竟无论如何都不愿将此物交给你。”
“你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焦躁间又听闻魏影亲自提审甘维的消息,你恐怕他为了求生而临阵倒戈,便决定要在他见到萧祁之前先行将他杀死。”
“他自尽的行为应当是在你的预料之外,而萧祁草草结案却正中你的下怀。”
震惊,恐惧,困惑,警惕。
唐拂衣想,冷嘉明若是能看到他自己如今的表情有多么精彩,恐怕亦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自那之后你便一直在寻找遗诏的下落,你能看得出萧祁应当还没有拿到遗诏,或许也潜入甘府去搜过几次,但都一无所获……”
“唐大人!”冷嘉明出声打断,但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又冷静下来。
“唐大人怕是有些魔怔了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
“冷嘉明。”唐拂衣笑了笑,“你说,如果一个人在另一个人死后还常常去到他生前最爱去的茶楼,吃他生前最爱吃的食物,用他最常用的熏香,那么这个人与另一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呢?”
“亲人,朋友,亦或是……”唐拂衣看着那只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指节略微有些泛白。
“追随者。”
瓷杯“啪”地一声碎裂,与之一同碎掉的,还有男人脸上拼命维持着的,冷静又温和的面具。
掩藏许久的利刃终于出鞘,唐拂衣丝毫不惧,抬头对上那人满含杀意的目光。
“入宫为伴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冷家自幼乖巧听话小公子自那之后却性情大变,我猜不到缘由,但我想这其中,那位已经故去的四皇子殿下,应当是功不可没。”
冷嘉明眼中的阴戾终于还是在听到“四皇子”三个字的时候消散殆尽,取而代之地是比先前更为浓重地疲惫与哀伤。
唐拂衣将那遗诏收好,抱臂靠在窗边,等着对方开口。
静默良久,冷嘉明才像是认命了一般,重重叹出一口气来。
“性情大变……大概是,原本乖巧听话的儿子开始违逆父亲的安排,拒绝家族的扶持与提拔,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人人称赞,年少有为,争执过后,依旧是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
他说着,自嘲一笑,笑中又满是苦涩。
“冷应乾从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到底过的怎么样,就像他从不关心自己的妻子是否开心,是否康健,他关心的从来都是他自己的面子。”
“外人只能看到作为皇家子弟伴读的殊荣,可谁又会相信这本该是教书育人的学馆中竟也是藏污纳垢?
皇子们居高临下地欺凌,公主们没来由地羞辱,从未经历过人情世故的孩童哪里能应付地了此般赤裸而残忍的恶语恶行,然而家中严父寄予厚望,他不敢倾诉,只得独自一人默默忍受,被打落牙齿也和血吞下。”
“我曾一度濒临崩溃,是殿下拉了我一把。”冷嘉明眼中含泪,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他说,少年自当有报国之志,他说,若我愿意,他希望未来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他的辅佐之臣。”
“但你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等到他登基为帝的那一日。”唐拂衣接了话,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
冷嘉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事说完了,该轮到你了,不过我对你如何知道这么多也并不感兴趣。”他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居高临下的女人,“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就对了,冷大人。”唐拂衣冷笑一声,将那诏书往桌上一丢,转身坐到桌边,“这才你我合作应有的态度。”
冷嘉明不置可否:“事先说明,我没有能力帮你从试药处带出一个活人。”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自己方才被碎瓷片扎得满是鲜血的双手。
唐拂衣神情冷淡,对他的这句话似乎早有准备。
“第一,我要张伯云的命。”
“可以。”
“第二,我要你暗中找人举报安乐公主身边的侍女惊蛰意图谋害公主。”唐拂衣见到冷嘉明略有些疑惑的目光,“说辞就是,有军中之人看见,当初在山脊上,惊蛰作为安乐公主的贴身侍女,在公主坠崖时却离公主甚远,甚至完全没有上前保护的举动。”
“冷大人,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在轻云骑中没有安插内线吧。”
冷嘉明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神情玩味地又应了声:“可以。”
“第三,我要萧祁的命。”
“可以。”冷嘉明笑了一声,“还有么?”
“没了。”唐拂衣道。
冷嘉明伸手将那诏书拿过来,正要打开,唐拂衣忽然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