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鲸吞天下魔气。
塑像为说服他皈依吐露了许多信息,既关于魔界,也关于大劫。
这片空间,便是最初始的魔界。魔界本是独立于三界的无色空间,承载着世人的忧思烦虑,如同江河旁的小湖,水满则涨,水褪则降。然而这座蓄水池终于被洪流冲垮,溃堤后冲毁掌管轮回投生的冥界,又倾泻至人界疆土。
妖族绝迹,恶鬼出逃,灵气凋敝,说到底也是与怨气堆积有关。
塑像似笑非笑:“然而世人之苦无穷无尽,天灾人祸从未断绝,倒不如永生于此。”
符鸣挑眉:“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让我皈依呢,还是想借此控制我呢。”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我猜猜,混元噬天录?”
塑像不语,符鸣知道自己猜对了。
目前得它控制的不过是那些皈依天复会的人,也便是跪伏的心魔,但若要将天下之人统统吸纳进来,则需要专门打碎那些心魔并整合为一。
打碎了旧世界,那它们会变为什么。
新世界的神。
万年前的修真界的确曾有神明现世,上古八族据传便是神族后裔。
根据他在早课上与萧怀远的讨论结果,符鸣推测那只是更早开启道途的修士而已。
不过,万年后的修真界还需要神明么?
也许,可能,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公务员也说不准。
诱导不成,塑像将话术转为威逼利诱:“见到这魔气海了么,多犹豫一刻,便有千千万万世人因你而死。功德既无,你也做不成仙。”
“但若配合我们,事成之后,我们自会予你飞升机缘,或让你做执掌三界的诸神,随你心意。”
符鸣缓缓抽刀,笑道:“哪那么麻烦,我凭自己的本事也能成仙,至于重塑三界。”
“我一人来,也可以。”
长刀刺破大地,道道心魔如煎锅上的猪油般扭曲融化,滚滚魔气朝缺口汇集而来,涌入符鸣的躯体之内。
符鸣背后现出与他面目相同的法相,随魔气增长而变得凝实高大,长到几乎要与塑像平齐。
实话说,吸纳魔气依旧万分痛苦,属于素不相识的人的怨恨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如遭万虫啃噬。
他还承受得住。
非常玄妙的是,符鸣神识中仿佛多了不少密密麻麻而细小的来客,向他诉苦拷问。
为何苦,为何累,为何死,为何不能忘却烦恼……
符鸣只道:“喜乐与哀愁本为一体两面,让你们遗忘过往,固然不再痛苦,但也不会再有欢乐,难道就是好事么。 ”
他是很认真地要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要说从系统任务里学到了什么。他大抵会说,采用一个浅显的蠢办法来改善现状,要比想出一个完美却无法施行的计划来得更好。
符鸣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噤声:“我不会向你们许诺什么万般皆好的将来。”
“——但我理解你们想要什么,不是极乐,不是永生,是遮风避雨而温暖的小家,不好不差的收成,读书认字,生病有医有药,老来有人赡养。
“入道修行也好,做些小买卖也罢,养得活一家老小,不必为生死费心。”
“至于修道之人,我猜你们大抵也不爱杀人越货,整日把脑袋挂裤腰上,是也不是?”
心魔皆安静听着,狂躁不安的魔气有所平息,一些影子散去,另一些则留在此处。
符鸣拍拍支撑天衍宗杂务的林含的肩,摸了摸方小惠兄妹的脑袋,又给了聊天滔滔不绝的徐岩一肘。
识海中最终只余下一道影子。
萧怀远。
准确的说,是少年时的萧怀远,他不愿走。
魔界之外,萧怀远的心突兀地空跳一拍。
想动手脚的云大人已被他制住,自己的心魔,应当再如何也不会舍得伤害师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可是师兄那出了什么问题?
他陡然睁眼,便见心魔与沉睡的符鸣深吻,无声垂落的泪滴在符鸣面颊之上,也牵动了他自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