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符鸣二人被盘问的几个时辰里,将他们带来寨子的独臂大姨一直守在屋外,也不知是放风呢,还是看门提防他们逃脱。
此刻听到屋内女子拔高声调唤她进来,这个叫何翠花的中年女人连忙小跑着跨入门槛,将符鸣与萧怀远挨个推搡出去。
他们顺着仅能由一人通行的阡陌小道,向半山腰步行而上。
拨云寨藏于高约万仞的青绿群山之中,此地山高林深,人迹罕至。既有层层巨木遮天,又有浓浓白雾蔽日,更显得阴气过重。
山腰只在略平坦处缀有几块梯田,一路上横七竖八错落着几间黑瓦竹楼,除此之外都是墙面凹凸不平的土屋,更差些的,便是稻草垮塌屋顶破洞的茅草屋了。
走了许久,一直到日落西山都还未停,符鸣问道:“何姨,我们二人究竟是要住哪?”
何翠花闷着火气,答非所问:“哎呀呀,这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们一来就惹仙姑生气,这就很难办了。”
原则上不可以就是可以,原则上可以就是不可以,同理可得,很难办就是有得办。
符鸣也懒得与她掰扯:“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何翠花张开五指比了个五:“最近寨子里来的人多,到处都缺钱。看你们面皮白净多少也算个少爷,先拿出个五千两纹银出来吧。”
简直是狮子大张口,抢劫来了。符鸣百年前投生在农家,那时十两银子都够他一家五口人整年的开销了。
符鸣正打算使出讨价还价的功夫,却见萧怀远抢在他之前开了金口:“可以,但我们要住进最高处那间房。”
有钱能使鬼推磨,萧怀远如愿领着符鸣住进了拨云寨的天字号上房,推开吱呀作响的窗后,便可以从这一览寨子的全貌。
窗外天色转为黯淡的深蓝,炊烟不生,唯有蝼蛄的吱吱虫鸣规律地响起。
仰面躺倒在床上的符鸣长舒一口气。
他扭头向窗边端坐之人说道:“萧怀远,你怎么看。”
临走之前,何翠花摸着腰间鼓鼓囊囊的口袋,难得与他们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屋吧,原先还是蛮好的,就是有点晦气。”她压低声音左右看看,“据说是死了好几个人呢,连尸骨都没见到。”
晦气。
这个寨子看着风平浪静,但恐怕也藏着不少肮脏之事。
他还没忘记他们是为何事而来的,先不说那位大人招揽患怪病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就这样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寨,是如何让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天衍宗修士人间蒸发的?
萧怀远关窗坐至床上,伸手去按符鸣酸痛的小腿肚:“我没有感应到灵力波动,你想起什么了吗,师兄。”
被锁在地下晕厥三年后,这具身体的肌肉线条消退了些,耐力也不如以往好。过度疲劳的肌肉被萧怀远这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会,酸痛感就直冲天灵盖。
“嘶!撒手撒手。”符鸣作势要向旁一滚,却又被扯了回去,这绝对是报复他白日里当众折他面子才会如此。
被捏得没脾气后,符鸣这才回过神来。
“——你是想说雍城鬼市那个云大人?”
云大人金蝉脱壳后,就一点音信都找不到了。审了他那些忠仆也都问不出什么。
更蹊跷的是,他与萧怀远查过上古八族云家的族谱,却发现云家嫡系早就绝嗣了,旁支族人也死得早,未曾有能入道的。
“也不无可能,你说会不会是云大人从书上得知了牵机毒,再加以改造,才成了如今肆虐中州的怪病。”
“也有道理。”萧怀远回道。,
但还是很奇怪,符鸣越想越不对劲。
修士身上油水多,再穷苦的散修兜里都有些压箱底的天材地宝。云大人开鬼市,也是为了在最有权有势的那批大能身上捞取利润,搜刮财富。
但年年靠天吃饭,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平头百姓,有什么必要专程去祸害他们呢。
“说吧,你心中有何猜测?”他力道极轻地踢了萧怀远一脚。
“我不如师兄想得多,那位失踪长老的魂灯虽暗,却还稳定亮着。可见他们应当性命无虞,只是被关在了某处。”
萧怀远反手将他骨骼分明的脚踝捉住,又如白日一般来回磨蹭。
“我们住进来前,那位独臂女子交代过,明天早晨日出时要去寨口石碑处祭拜神明,那时自有分晓。”
这处竹屋虽然宽敞透气,但屋内极暗,他们自个儿带来的蜡烛怎么点也不亮,最后只剩了一根,屋内阴森森的。
黑暗让符鸣很是困倦,说到底这幅身体也已死了两轮,早就不是什么康健之身了。
符鸣生性不爱拘束,此刻头发完全放下,如打翻的墨汁一般淌在床榻上。他穿着的棉麻衣衫仅有一层,轻薄且透,此刻他姿态随意,任由衣领大敞,透出一片锁骨与胸肌,简直像是少时造访萧怀远梦境的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