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国内注定要面临风言风语,但无论生理和心理上,她们对这片土地有天然的依赖和亲近,更重要的是,她们的亲友都在这里。
“和恢不恢复身份没关系,明天就去c国。”
程川难得有如此专断的时候,程意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爸,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无非是经济不景气,也不是光我们这样。”程川若无其事说:“你妈一个人在c国旅游,我不放心,公司这边我暂时走不开,你们替我先去陪陪她。”
程意看着程川没有说话,程川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中,巨大的落地窗下之下,衬得他格外渺小,无意间扫到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那时候连程遥都还未成年,程意突然发现程川一下子长了好多皱纹,额头、眼尾……眼睛也浑浊了许多。
程意忽然意识到,父母衰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书桌下最底下有一排置物柜,很不起眼,程意伸手去够面前的柜子角落,是一个空药瓶,程川有高血压,得了慢性病,吃药如同睡觉吃饭一般是日常必需,她记得以前不是这种药。
“怎么换药了”程意知道这药,这些年做慈善,遇到过有病人家属吃这个药。
程川摆摆手:“以前的药有了抵抗,吃这个一样。”
不一样,药效比以前更猛,她记得还多了一样功效,治疗心脏病。
做慈善的这些年,程意四处奔波,一直没有回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通视频,报平安,程家人知道程意在逃避性自愈,没有催促,年初回来至今,程意这才发现错过了很多事情,没法回溯。
程意没有戳破程川,她仰了仰头,灯光刺得她眼眶泛酸。
“好久没回家了,我去趟我房间看看。”她撑起拐杖,和程川打了声招呼,便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书房。
忽然摄入了太多碳水,程意脑子很乱,她想缓缓情绪。
程川书房在一栋独立的七层欧式别墅,主要用于办公放置文件书籍等,和住宅隔着花园。
花园小径泛着幽幽灯光,程意走出大门,忽然听到一阵疾速的破空声,接着身后震天嘭的一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
世界塞入了慢镜头,她看到巡视保安上前问好的笑容瞬间僵住,手电筒砸落在地,晃着白光,他惊恐地连连后退。
程意下意识回头,太近了,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还在动,很快她反应过来。
是人,软绵绵的人肉。
血腥味疯草般直冲鼻腔,不过一米远,程意看到那个人双腿悬空,无力摇晃了两下,然后倒在了头部,姿势扭曲,像断线木偶,暗红色血迹从脑袋周围散晕开,不断扩散,满是血迹的半张脸正对着她,直直盯着程意看。
程意大脑白茫茫一片,她在国外做志愿者,遇到过战乱,无可避免地接触过重伤伤员,但受到如此直观冲击……
是第一次。
不,其实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十八岁那年,也是黑夜,下着雷暴雨,锄头混着男孩的血肉,砸落翻飞。
晚风裹挟闷热,程意孤零零站在原地,她只觉得冷得骇人,她双腿灌了铅,一动不动,莫名地,她脑海里浮现一双清澈的眼睛、朱砂色的泪痣、和身上安心的檀木香,
时教授。
可时知许没法立刻出现,程意的恐惧不安没法落到实处,有增无减,她孤零零站在原地,裤角迸溅到了血肉,粘腻在小腿。
血腥味浓重,程意沉沉吐气,听不出情绪地说:“先不要声张,去叫医生。”
程家庄园楼层距很高,相当于常见住宅十四层,那人后脑冲地,脑袋的一半已经残缺,程意知道,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人没有留半点余地。
保安存了胆量,上前看清,立马原地大口大口呕了出来,听到程意的话,仿佛有了主心骨,拔腿去叫家庭医生,头也没敢回。
那么大的声响,自然惊动了程川,见程意始终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他将人拉远,护在身后,拐杖早已掉落在地,她这才踉跄又僵硬地退后。
程川暂时顾不上她,叫人送程意离开,然后转身处理现场。
深夜死寂的空气中充斥着糟糕的混乱。
程意没走,她身后围了一圈保镖,如同一幢墙隔离血腥地点,耳边是周围混乱的脚步,夹杂程川的命令整顿。
“联系他家人,先别报警。”……
家庭医生赶到现场,检查过后只是摇头,没有叫救护车的必要了。
“联系不上他家人,刚和老婆离婚,他儿子带着一家人去了国外。”在场人都是心腹,李叔也没多顾及。
程川克制住压心口的冲动,他喘着气,铁青脸,连说了几声“好”。
男人名叫王飞,五十岁上下,是程氏地产分公司的老总,和李叔一样,是跟着程川一路拼创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李叔上过大学,他当年只是浪荡的街头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