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那座宏伟的府邸,黎季犛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门前,此刻竟是冷冷清清。
他迈入府中,只见庭院里一片狼藉。
几个忠心的老僕正在惶然无措地收拾著细软。
他快步走进议事大厅,原本能坐满几十名心腹党羽的厅堂,如今只剩下寥寥七八人。
每一个留下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与绝望。
“国公!”
见他回来,眾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纷纷围了上来。
“人都跑了?”
黎季犛的声音沙哑。
一名心腹將领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听说上皇让您去抵挡明军,跑得比兔子还快!”
“国公,不能再等了!”
另一名幕僚激动地喊道:“这根本就是个死局!陈氏王室是想让您去送死,用您的命,去为他们爭取逃跑的时间!”
“反了吧!我们现在就动手,控制住上皇和那个小皇帝,然后开城向明军投降!凭您的才干,明国皇帝说不定会封您做这安南之主!”
“胡说!”
另一名年长的文官立刻反驳:“明军是琼王朱桂的兵,他一个藩王,哪有册封一国之主的权力?再者,上皇在军中经营多年,尚有旧部,民心也还向著陈氏。我们此时动手,就是自绝於天下,只会死得更快!”
“那也比被明军的炮弹轰成渣强!”
“你这是找死!”
眼看剩下的人就要內訌,黎季犛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都住口!”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黎季犛环视眾人,脸上露出一丝悲愤的表情,声音鏗鏘有力:“我黎季犛,食陈氏之禄,深受国恩。”
“如今国难当头,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王上既然信我,委我以重任,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国尽忠,护我大越江山!”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几个年轻的部將甚至听得热血沸腾。
但黎季犛的內心,却是一片冰冷。
造反?现在?
这群蠢货。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动手,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根基在南方,在自己经营多年的清化。
在升龙府,他只是一个权臣,而不是一个能一言九鼎的君主。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为陈氏王朝殉葬,而是如何在保全自己实力的前提下。
躲过眼前这场必败之战。
就在眾人沉默之时,一名一直没开口的瘦小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上前一步,低声道:“国公忠义,我等万分敬佩。但为国尽忠,也要用对方法。明军势大,硬拼绝非上策。”
“哦?你有何高见?”
黎季犛心中一动。
那幕僚压低了声音:“太尉陈亢,一向自詡忠於王室,且与国公您素来不睦。如今大敌当前,正是他为国分忧,为王上尽忠之时。”
“国公您如今是辅政太师,总领全国兵马,何不下一道將令,命他率领京城內外十五万大军,正面迎击明军主力?”
黎季犛的眼睛瞬间亮了。
幕僚继续说道:“您则坐镇后方,以为他筹措粮草,稳定后方为名,行坚壁清野之策。將升龙府周边的百姓和物资,尽数迁往我们经营多年的清化。”
“如此一来,胜了,是您指挥有方。”
“败了,也是他陈亢无能,损兵折將,与您无干。而我们,则保存了有生力量,退守清化,进退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