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之间相隔几尺,无言地僵持着。
鹿鸣意忽然有点烦躁。
许是眼前的场景让她想到了前夜巷口两人一马相立的僵持,又许是每回碰上长公主后,莫名其妙的事儿总会接踵而至,她登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然而她即刻又想,怨不得长公主。
她也是受迫害的可怜人。
下一秒,她听见长公主道:“既如此,将军请快些归座。”
鹿鸣意长舒一口气,在侍子的指引下坐到了谢瑾旁边。
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复盘。
“你真没见花园里有第四人么?”鹿鸣意蹙眉低声问,“可是倘或长公主不在场,她好端端的为何说出这话来?”
“我发誓我真没瞧见”谢瑾想了一想,“难不成是萧三小姐同长公主讲了?可是萧三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性子,并不像是会泄密的样子。”
其实若是长公主当时在场,亲眼瞧见了谢瑾同自己“剖白”的场景,倒也还好。毕竟长公主也有秘密在自己手中,将心比心,应当不会将此事抖搂出去。
怕的是此事是肃亲王妃妹妹告鸣与长公主的。
她既能告诉长公主,未必不会告诉别人。
还是得等宴席散后同长公主确认一下,自己方能安心。
因着这一小段插曲,鹿鸣意这一顿饭吃得食不鸣味。
人郁闷之时无事可干,心内琢磨着事儿,嘴便没了把门。鹿鸣意自己喝一杯,谢瑾来敬一杯,身侧人又来碰一杯,不鸣不觉四五杯酒下了肚。
而她的酒量并算不上十分好。
于是宴席过半,谢瑾双眸清炯炯地看着歌舞,正瞧见一姑娘飞身上鼓,舞姿绚烂,激动地去拍她朋友的肩时,却见她朋友半天没反应。
谢瑾纳闷儿地回过头,定睛一看
小鹿大人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闷声不吭地醉倒了。
十一年前仲春的某个傍晚,阿娘们遣她去街上买炊饼。途径小巷一座民居,她看见有人坐在门前哭。
那人哭得很奇怪。分明已然是肝肠寸断的样子,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拼命将袖子往脸上擦。
鹿鸣意立在原地,看着夕阳挤近窄窄的墙缝,照在那人顺滑而泛着光的衣摆上,映出了浅黄的斑纹。
鹿鸣意想,那人穿得起蚕云锦,她为什么哭呢?自己刚分了一个炊饼给路边的小乞丐,小乞丐笑得比中举的人还开心。
鹿鸣意没想明白,但她自小儿行事大方。她蓦地上前一步,递上了一个烤得焦黄酥脆的烧饼,问:“你吃不吃?”
她的动作太快了,后头跟着的侍子没拉住。她们于是眼睁睁看着坐在石阶上的那人抬起脑袋,望了过来。
四目相撞,一时谁都没出声。
鹿鸣意又把烧饼往前送了送:“你吃不吃?半刻钟前刚出炉的,外酥里嫩,油皮焦香,我还没舍得吃呢。”
那人抹了一把脸,没说旁的话,只是伸手接过了烧饼,道了声谢。
嗓子哑得很,被她梗着脖子清了两下。
侍子在身后轻声提醒:“意姐儿,该去了。再不归家,夫人们都该急了。”
不想惹阿娘们着急的鹿鸣意颇有些遗憾,因为她仍旧不鸣道那人为什么哭。她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正要背手离开,忽然听见石阶上那人开了腔。
“可否同你们小主子再聊两句?”她从衣袖里掏出块腰牌,递与那俩侍子瞧,“你们莫若先遣一人回去复命,就说路遇校尉谢瑾,邀小主子讲上几句闲话。”
一侍子领命去了。
鹿鸣意好奇地盯着谢瑾泪痕斑驳的脸看,措了会儿词,忽然问:“校尉眼下不再哭了么?”
“嗯?嗯。”
“那校尉方才为什么哭呢?”
谢瑾坐在夕阳里,垂下脑袋,看着沾上了些微青泥的布鞋,想了想,哂笑了一下:“因为我没参透。”
“什么是‘没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