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好伸手把她拽回来,取下领口挂着的墨镜,双手给她戴上。
“小林总,您这是多此一举了,”孟相宜扶了扶镜框,“没人会来拍我的,我这么糊。”
“你会红的。”林方好垂着眼帘看她。
原本,孟相宜以为她要说的原因左右不过是:
“你拍了周却的电影。”
“你运气好,攀上了我爸。”
但林方好竟然一句都没有挤兑她,只是看着她被帽子墨镜已经遮了大半的脸,似乎很真心地夸赞说:“你那么漂亮。”
孟相宜选的是无痛胃镜,到了医院,休息了会儿就进去休息室准备。
到胃镜室后,先喝麻药局麻了,再等麻醉医生来了后给她点滴输入麻药,不出三秒就毫无意识地昏睡过去。
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半小时。
林方好在胃镜室外等她。
医院里随时随处都弥漫着消毒水味,仿佛沉入劣质泳池的底部,白歘歘的灯光从天花板直直照下,在白色地砖上晕出大朵大朵的云雾。
林方好拆了片酒精棉片,坐在等候椅上擦手机屏幕。
擦一遍,干净了。
她把原来手上那片丢了,但过一会儿,又撕开一片,把已经干净非常的屏幕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完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于擦拭的动作都有些颤抖。
消毒水味让她不太舒服,她去医院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个口罩。
自动售货机在栏杆边,从栏杆望下去是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缴费和挂号窗口前排起长队,又不断有人从大门进来,霎时间化作渺小无力的尘埃。
拆开口袋戴上,鼻腔中的刺激味道才削减下去。
林方好在栏杆边趴了一会儿,从楼上去看对面墙面上装饰性的大棋盘。
她现在长高了,和那幅“妙手回春”棋盘之间只隔了虚渺的空气。
但从前,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从这里看过去,还要透过面前一片浑浊的玻璃。
那样看过去,“妙手回春”的棋盘不太清晰,似乎连带着所有人的生机也被模糊。
后来每当她回忆起那模糊的视线,会荒谬地去想,会不会看清楚了,黎湖就会好过来,可以不再受化疗放疗的折磨。
但还没等她长高,黎湖就走了。
在一个春天的下午,死在最爱的西府海棠花下。
林方好终于回神,是因为一通电话。
她收了思绪去看是谁打来的,结果发现是孟相宜的手机在响。
备注:[疗养院-护士长]
孟相宜的姥姥几年前患了阿尔兹海默,之前一直是在潮东的一家疗养院,最近孟相宜决定长住宁北了,于是把姥姥也从潮东接来了宁北。
这个消息,林方好几天前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