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一个沙哑得几乎变形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急迫。宋子雲循声望去,只见床榻边一个身影猛地靠了过来。
是楚墨珣,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宋子雲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素来爱洁,怎会如此狼狈?
一向熨帖平整的紫色朝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向来一丝不苟束着的发冠有些歪斜,几缕墨发凌乱地垂落额前,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那张清俊如玉的脸庞瘦削了许多,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唇色苍白干裂。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生怕眼前景象是虚幻的脆弱与狂喜。
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连眨眼都舍不得。
“陛下安然无恙,只是断了一条腿,目前在床上静养。”
他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一股酸涩涌上来,宋子雲强忍住热泪微微点头,楚墨珣道,“我去喊院首。”
刚要起身,衣袍被牵扯住,楚墨珣低头一看是宋子雲的手,他回头撞见一双盈盈一潭秋水,他立刻俯身亲吻额头,“我不离开,我只是去喊院首。”
宋子雲无声地摇摇头,让我再好好看看你,你真的是楚墨珣吗?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可偏偏就是你。
是你策划了老虎山的刺杀事件吗?是你亲口说对我无意,如今这般深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还是说你就是如此,对我冷淡是你,对我热情也是你,这些统统是你的手段而已。
就在她思绪游离之际,一只温暖枯槁的手掌贴在她额头,楚墨珣勉强朝宋子雲挤出一丝笑容,院首抬头看向他,“好多了。”
那熟悉的老头嗔怪地看着宋子雲,“你就不能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宋子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中被拉扯得生疼,院首三指搭在宋子雲纤细的手腕上,双眼锐利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楚墨珣急切地问道,“可有不妥?”
院首脸上满是苍老的褶子,一道深一道浅,好像都在诉说着他的阅历与城府,只有那双经历过岁月的眸中藏有耐人寻味的味道,“还得劳烦先生取一碗温水,伴上些许蜂蜜为上。”
“我这就去。”楚墨珣不疑有他,抬脚便走,转身之际还不忘对床上的宋子雲说道,“我去去就来。”
宋子雲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门后,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下来,紧闭的双唇微微颤抖,腕上的指尖微动,院首道,“殿下才刚醒,心思忧虑郁结难舒对身子可无益处。”
宋子雲沉默不语,只是一味流泪,院首又道,“殿下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妨说来与老臣听听。”
宋子雲扯着嗓子沙哑地说道,“院首可曾毫无保留地信过一人?”
“有。”
“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他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
宋子雲瞪大眼睛惊悚地看向院首,见他眼中毫无波澜,“当真?”
“欺骗殿下等同欺君,老臣可不愿背这样的罪名。”
宋子雲咬着嘴唇,藏在被褥下的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刻进掌心,只是想到楚墨珣那双眼眸,拳头忽地松开,“我若下不了手呢?”
院首收回诊脉的手放进一旁的铜盆之中净手,“若是老臣猜得不错,殿下说的可是楚先生?”
“见殿下如今受了重伤,不禁让老臣想起五年前,殿下虽然年幼体弱却能有堪比男儿的魄力与胆识翻墙出来搬救兵。”
“院首是如何知道五年前的事?”
“殿下,虽然这几年老臣不问朝局,但五年前近思搬来的救兵确实是找老臣商量的。”
宋子雲猛然想到五年前朝中举重若轻的大臣皆听命于高廉,但凭楚墨珣一人扳倒此奸佞难于登天。
“我竟然不知院首是我宋家恩人,如今院首又救我一命,我不知该何以回报。”
“殿下不必谢。老臣当年并不想趟这趟浑水,”院首推开窗牖,目光深沉拉向远方,幽幽开口,“是近思跪下来求我,我才勉为其难。”
“他跪下,向您?”宋子雲实在想象不出那眼高于顶之人会下跪。“院首莫要玩笑了。”
“是的,”院首长长叹出一声,“原本我也以为是我玩笑了。可近思说他舍命也要护住殿下与陛下,若是我不帮忙,就算是要他豁出性命也要护住你。那般冷静自持的人竟能这般激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后来我想想若是让这般聪明之人舍了性命,怕是老天爷也不会宽恕我。”
“他……真的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