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宋子雲便后悔了,她下意识想躲,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心虚地低下头,楚墨珣的手指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羽南,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猜不到还有谁?”
宋子雲只觉今夜自己的素绫寝衣过于单薄,烫得吓人的热度从腰间源源不断地传来,引得她浑身像是烧着了似地,“羽南,回答我。”
楚墨珣双眸落在宋子雲的双唇之上,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之下扑闪了几下慢慢靠近,屋内安静得听得见他的心跳声。
那般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可他是首辅大人,是弟弟的先生,她怎么能这般做?宋子雲茫然惊醒,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淋得她幡然醒悟。
她将脑袋埋在楚墨珣怀里,逃避他炙热的目光,错开话题咕哝了一句,“这么说来庄大人追查出刺杀我的那批死侍了?”
楚墨珣淡淡地摇摇头,嘴角轻轻扬起又轻轻落下,“目前只是有一丝线索,还确认不了真假,但至少有人暗中行动了。”
“是不是院首和高莫奇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诊治有了效果,所以才引起那些人的忌惮,生怕我想起什么事来?”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此事我本想暗中调查,待调查出些头绪再来与你说,可没曾想……”
楚墨珣欲言又止,宋子雲低垂的目光落在他那双修长的手指上,那双她最爱看的双手。原本宴会之上还好好的手不知为何变得通红,指尖还似乎渗着血,掌心擦破了一片,血迹混着尘土,宋子雲小心握起他的手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赌气一甩。
“怎么伤的?”宋子雲将他的手牢牢捧在手心,湿漉的双眸中满是担心与心疼,竟让楚墨珣一时间忘了气,“都出血来了。”
楚墨珣的手没甩开,只能由着她,“今日陛下要为你选婿一事并非一锤定音,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宋子雲从书架上方拿出一药匣,手上却极轻地托住了他的手腕,“怎么转圜?”
她从鎏金药箱里取出白绸巾,蘸了清水,一点点擦拭他掌心的伤口。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珍品似地。
楚墨珣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刚才那失望之色好像也没有这般浓烈,“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一个字,拖。”
宋子雲将药粉洒落在伤口处,楚墨珣吸了一口冷气,她忽地低头朝那伤口处吹了吹,“拖就能拖得过去了?”
“只要你拖着,我就有办法。”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宋良卿了。”
温软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处,像春风化开薄冰。楚墨珣低头见自己指尖被宋子雲包扎得仔细,“他还是孩子,总会被人蒙蔽。”
缠纱布时,她的指尖总不经意划过他掌心薄茧,一圈又一圈,将两人的呼吸都缠得乱了节拍。
第60章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霜雪覆满公主府的飞檐。宋子雲披着素白狐裘,倚在暖阁的窗边,指尖捏着一盏热茶,袅袅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昨夜楚墨珣说了短短几句话之后便要走,他向来如此,说完他想说的话便会像剑客似地消失得消无声息。
“等一下。”宋子雲扭捏地站起身来披上狐皮大氅,楚墨珣疑惑地看着欲离开的身影,却没有提出疑问,乖巧地坐了回去。
他在书房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忽闻珠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宋子雲竟亲自端着朱漆食盒进来,袖口还沾着面粉,发间一缕青丝逃出了金簪的束缚,俏生生地垂在耳畔。
“首辅大人久等。”俏丽的她怔怔地对上楚墨珣的双眸,将食盒搁在案上,掀盖时热气氤氲了眉眼。素白的瓷碗里卧着银丝似的面,汤色清亮,浮着几粒翠绿的葱花。最稀奇的是面底还藏着个荷包蛋,形状不甚圆润,边缘微微焦黄,一看便知是生手所为。
楚墨珣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大渊习俗,每逢生辰,家里人都会给寿星煮这样一碗,荷包蛋要藏在面底,是“骨血相护”的意头。
油光水滑的面汤泛着熠熠金光,照耀得楚墨珣那张脸无比柔情,“殿下怎知?”
宋子雲懊恼地说道,“今日……不对,昨日是你生辰,我本想去楚府。”
宋子雲只说了半句话,楚墨珣却猜出了后面半句。
“想来首辅大人什么都有,我公主府上俗物大人也未必看得上,所以只好给先生做一碗面聊表……谢意,只是过了时辰。”
宋子雲懊恼地撇嘴,却藏不住耳尖一抹绯色。
楚墨珣忽然握住她沾了面粉的手腕,指腹摩挲过虎口处一道新鲜的红痕,微微蹙眉,“羽南是龙凤之躯,不要为我做这些。”
宋子雲抽出手,“那你倒是吃不吃?”
昨夜楚墨珣是何时走的,她不清楚。她只记得灯光之下那人正襟危坐举着筷箸躲在面汤的热气之后一口一口吃面。宋子雲越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那人吃相极好,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面汤的热气漫过他低垂的眼睫,在两人之间洇开薄雾。他吞咽时喉结的滑动都带着韵律,连咀嚼声也消弭在呼吸间,唯有碗筷偶尔碰着瓷壁,发出清泠微响。
他又是如何在夜深人静时堂而皇之走出公主府,她也不知情,只觉他走时书房的地龙一定灭了下去,自己的身子一下子冷了下来,原来被包裹周身的墨香瞬间淡了下去,她无法抑制地失落起来。
香桃轻步走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宫里送来了驸马候选名录,说是陛下亲自拟定的,让您过目。”
她一边说一遍观察宋子雲的表情,虽然宋子雲眼睫未抬,嘴角轻轻扬起只淡淡道,“放下吧。”
香桃原本还担心宋子雲是因此事而感到心情不爽利,但她却并未察觉出宋子雲的怒意,明明昨夜她退下时宋子雲满怀心事,怎么才过了一夜便雨过天晴?
香桃将烫金名册恭敬呈上,烫金的封面映着晨光刺目得紧,宋子雲却满不在乎,她的心似乎被另一种情绪给挤满了。她指尖缠着一截素白纱布,是昨夜替楚墨珣包扎时剩下的。布料上还沾着点点褐色的药渍,淡淡的已经干了,却仿佛仍残留着他手腕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