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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茫茫（第2页）

就只学到这些么？为何不能学一学审时度势呢？

马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贺玉感知到它的焦躁，哄了句：“好孩子，还记得路吗？”

马儿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掌。

“去吧，躲远点。”

她翻身下马，林叶簌簌，落在地上，被官靴踩了个粉碎。她毫无准备般朝着船主的方向走去。

“再有以次充好的机会，可不能用这种浓烈的香料做掩了。”贺玉道。

她缓缓抽出刀，摆出了起势：“熙州确实盛产香料，只是箱底填充的那些草籽脂膏连劣质品都算不上，恐难在临淮卖出好价钱。”

她抬眼看向来人：“老板，千里迢迢从棣州送这样一批‘货’来，难见诚心啊。”

风摇树影动，船主人脸上伪装的表情散去，重新凝出霜意：“诚心不都是摆给想看的人看的吗？你我心知肚明，就不用再绕弯子了。”

天光自林叶间倾下，几道刀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交织，只闻得‘叮叮叮’一阵密如骤雨的脆响，第一轮过招就见了分晓。

这几人没在贺玉手里讨到好处，纷纷退回船主身后。放眼望去，皆是装备精良的兵士。

“你疯了吗？还是梁承也疯了？”刀尖顿地，贺玉呼出几口气，几滴汗沿着额角滑落，滴在了略微发颤的手背上。

船主人——棣州兵马使程素闻言，不禁笑了几声，自嘲似的：“大人，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再问一遍，疯的难道是棣州么？你为何不敢向朝廷、向当今的天子问一句他们是否疯了？”

话音伴随着刀锋袭来，一时竟分不清哪一样更利：“你为何不敢向你的主子问一句他是否疯了？我收了上家的钱，今日正是来杀你们这群阉狗的！”

“杀我。”贺玉的刀打斗间砍钝了口，全凭人力在支撑，她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冷笑：“杀了我，然后呢？今日杀我贺玉，献首给秦狗，明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你难道全部杀得完么？”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程素刀尖回收，砍向她手腕，攻势狠辣：“都是肉捏的皮血做的骨头，一刀砍下身首各半，大罗神仙也难救，为何杀不完？那是他们不敢杀、不愿杀！”

贺玉以腕力隔开他的刀，吼道：“光有一腔义愤成不了事！你我都不是三岁幼童，这中州哪一寸土没叫人血泡透了，你以为你棣州是骁勇之师，可陆战如何？能一路从江陵打到临淮城下吗？你如何知沿途藩镇是作壁上观、还是黄雀在后？根本就是在任性行事！”

程素毫不在意，他步步紧逼：“此举皆为清君侧，自有大义加身。陆方中饱私囊多年，棣州上缴的众多钱粮，哪一样没有进他的口袋？他犹嫌不够！还要借榷盐使步步紧逼，搜刮走忠臣身上最后一粒米！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世道，还值得我们棣州儿郎用血汗钱粮、用身家性命去供养吗？”

“说得好听！谁是君，清的是哪个侧？”贺玉语速极快，攻势更急，刀光如匹练，招招不离程素要害，逼得他必须全力应对，心神无法松懈：“好响的借口，好大义凛然的一颗心啊。诸君‘高尚’之德天下人皆有之，你们想要公道，梁琢的公道在哪里？船上那死去的数百人的公道又在哪里？”

贺玉一个突进，刀尖擦过程素肋下，带出一溜血花，“贵州府费尽心思做这一场大戏，陈兵衔月关外，当真是为了‘公道’二字么？还是想成为第二个‘台、邢’重镇？”

程素吃痛，眼神却更加凶狠：“如何不能够？奸人当道，私吞钱粮、囚我少主，还要构陷我棣州有不臣之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回头看向背后面露犹豫的士兵，喊道：“都被这奸佞的妖言惑住了吗！？还不速来取她首级为棣州战船开道！！”

兵士们被这一吼激起了血气，眼中犹豫被狠厉取代，持刀再度围拢。

刀光剑影间，贺玉的攻势逐渐慢了下来。

她拄着刀，剧烈喘息着，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从下颌滴落。

胸口有腥甜的血气翻涌，她脸上却浮现个怜悯的笑：“你以为秦狗撤去关卡，就是为你棣州大开方便之门了么？他是在请君入瓮！”

“你们将他耍了一通，他既未扳倒政敌，也未拿到好处，凭什么还要继续帮你办事呢？”

她猛地挥刀逼退一人，继续说道：“今日你陈兵关外，他日史笔如铁，就是‘棣州不臣，悍然兴兵’。你想看他们狗咬狗，但在切实的利益面前，你才是他们要防的那只狗！”

程素怒喝：“休要胡言！”

贺玉隔开身侧袭击，每一个字都砸在程素心头：“昭武的火翎卫此刻就泊在长风津，天下第一水师横亘在前，将军，你告诉我，你棣州的船，过得去吗？”

“火翎卫”三字如惊雷炸响，原本杀气腾腾的棣州兵士此刻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惧之色。

二十三年前南境藩镇叛乱，拥兵自重，欲效仿当年太祖北上平佞，却连中州的门都未踏进半步。

火翎全军不过两千余众，却将南境三万水师打得节节败退，逼回腹地还不嫌够。在接受到公主全歼的命令后，发动极为猛烈的攻势，染红了几年间南境内所有的入海口。

那作乱的两州被打散并入中州，才有了后来南十四州的格局。

林间一时只剩风声呜咽。

所有的刀，都悬在了半空。程素那“清君侧”的熊熊气焰，被一盆来自昭武的冰水兜头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