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
周雪微?
不是死了吗?
头都掉了,骨碌碌从她脚边滚过去的,血印子还都在呢。
怎么死的?
就和当初辛眠摔倒在那座山洞前听到过的一样啊,把她的头颅砍下来喂野狗,只不过这个“她”换成了周雪微自己。
“辛眠!”
摇摇欲坠的明朗少年声线拉回了她的思绪,看着骤然扑近的这张和周雪微有几分相似的脸,辛眠心底涌起不可言说的怪异感。
“你,你……”周雪芥显然已经气得快要站不稳,“你怎么可以真的杀了她?!”
手里抱着的这颗头烫得他几乎揣不住。
无论怎样,周雪芥都没有想过周雪微会真的就这样死掉,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难看而不堪地死在这么多人眼前。
她可是他的亲姐姐啊。
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这么多年就算彼此相看两厌,也不会愿意对方就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们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周衍性情淡漠,对他们又是放养的心态,除了修为增进时会对这一双儿女多看两眼,其余时候从不加以管束。
真如其他人所说,是周衍的纵容惯出了愈演愈烈的恶行。
周雪微比周雪芥天分好,性子也狠,向来更得周衍偏爱,又仗着自己年长,经常欺负他。
她喜欢喂他吃一些血淋淋的生肉,看他皱着鼻子往嘴里塞,却咽不下去,最后弓着腰呕个天昏地暗、涕泗横流,周雪微却在一旁拍着手大笑,仿佛这是多么有趣的玩笑。
还有时候会大发慈悲带着他下秘境,却专挑吓人的地方去,把尚且年幼、还会害怕相当一部分妖邪的他关在里面,直到他哭着喊着求姐姐救他才满意。
就像是天生冷硬的心肠,学不会如何与人正常相处。
但是偶尔周雪芥练剑受了伤,或是患了高热昏睡在床时,夜半惊醒,也看到过周雪微俯下身子,在他的伤处不甚熟练地上药,用自己冰凉的手背去降下他额头的烫热。
很奇怪。
周雪芥是讨厌她的,甚至恨她总是那样肆无忌惮地捉弄他,嘲笑他,骂他,看不起他。
可为什么他现在有些难过呢?
他怒气冲冲地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明明是要和辛眠大吵一架的,却只说了那么一句质问的话后便哽住,气息乱颤,嘴唇止不住地发抖。
辛眠看着他,没有悲愤,也没有狂喜,有的只是终于冲出胸腔的一口恶气。
那股恶气顺着喉管传涌到舌尖时,她轻轻说了一句:“你复活我的时候便该想到我会这么做。”
“我想你多少会念着我的几分好!”
周雪芥语气急促地吼道,“念着点,至少能抵消一些你心底的怨恨!你知不知道她始终是我的姐姐,是我父亲偏爱的女儿,你杀了她,要我怎么办,你自己又要怎么办……这些你有想过吗!啊??”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颤抖的嘴唇抿起,又张开,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
“还有我们的婚事,怎么办……”周雪芥双眼通红,泄气又绝望地低声喃喃,“我等了很久,期待了很久,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以后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周雪微伤害你,我都计划好了的啊……”
现在怎么办?
周雪芥眼里猛然掉下一滴泪来。
辛眠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替他把那滴泪拭去。
“一码归一码。”她说。
周雪芥没听明白,湿漉漉的眼睛垂下来望着她:“……什么?”
“你复活我,是因为你心里终究存在着一抹良善,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也念着,但这些与旁人无关,与周雪微更无关,所有的好我只会记在你身上。”
辛眠揉着他的眼睛。
真像啊。
他和周雪微的眼睛是浑身上下最像的地方。
辛眠忽然想起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那颗眼珠,托着它举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