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毫不费力,就从他的话语中,回想到了那一个梦。
她躲在重重垂挂的幕帘之外,幕帘之内,是他压抑不住的沉重喘丨息,交织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黏糊水声,暧昧响动,只是听入耳中,便让她手脚发软。
慕昭然面红心虚,“你知道我在?”
游辜雪道:“还知道你听了一夜,却不肯撩开幕帘,踏进一步。”
慕昭然心中微微刺痛,低头亲一口他的脸,解释道:“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
游辜雪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她那时候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游辜雪,但她知道里面的人是阎罗,她只是不想要阎罗。
以前他会因此愤恨难平,但现在没关系了,她想要谁,他便是谁,会让她永远绽放在枝头上,再不凋落。
没有了食情蛊,慕昭然再不会没心没肺地忽略他的情绪,她打量着他的细微表情,不想因自己的迟钝而让他误会难过,她手臂收紧,更用力地抱住他。
“我当初不是因为讨厌阎罗,才不肯进去,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他。”
游辜雪身体微微一震,睁大的黑眸里全都被她的身影占据。
“我只是害怕,害怕再重蹈覆辙,害怕再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她解释着,颓然地泻了气,“说到底,我就是自私,只想着能摆脱前世的结局,所以不敢再靠近你。”
慕昭然鼻子发酸,眼中湿润,惭愧道:“前世,你已经看到过我无比丑恶的一面,今生,我好像也没能变得多好,还是这么懦弱,自私,对不起。”
她也想变得更好,至少不想再让人质疑,说她这样的人有哪一点值得被爱,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让他的爱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游辜雪心疼地拍抚她的后背,靠上她的额头,“丑恶?你从来都不丑恶。”
慕昭然从他们紧密相依的神魂里,忽然看到了一些细碎的画面,她起初以为那是自己的记忆,看到后来才发现,那些记忆是从他的元神里飘出来的。
“前一世,我在问心台上,就见过你了。”游辜雪轻声道。
随着话音,慕昭然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她站在天道宫云端玉门后的龟驮道碑前,明心立誓,长风拂动她的裙摆,那个时候的她,尚未经历任何磨难,浑身都透着近乎天真的朝气。
她立誓要“守卫天地正义,安定苍生黎庶”之时,双眸透亮,映着道碑上的金字,和他当年一样,对那碑上之景充满向往,是当真相信自己以后能担当起此责。
今生,第二次站在道碑前,她已没了这种朝气。
就连慕昭然自己,都已不记得,她曾经还有过这番模样。
“师兄怎么会看见我的?”她望着那个自己,喃喃问道。
游辜雪道:“那一座龟驮碑,是天道宫的道碑,记载着天道宫除魔卫道、守卫苍生的种种辉煌之事,也体现了天道宫的治世之道,想要通过问心台上,便得顺应这个道,将自己的道心与天道宫的道相磨合。”
只不过,那道碑之上所书的只是天道宫表面之道,在问心台上,才能看到那道碑之上的丰功伟业,是如何建成。
天道宫山门外那一座罪碑,说谁有罪谁便有罪的权威从何而来?世人的信仰从何而来?
便在那道碑之上所铭刻的一次次平患救世。
救一村,可得一村之信仰,救一城,便可得一城之信仰,若能救一国,就能得一国之信仰,若有救世之功,自然可得天下人之信仰。
而有了信仰,便有了无上的权威。
可欲救一村,先须有灭村之危,欲救一城,便需要倾城之祸,欲要救一国,便必要覆国之因,乱国之人,误国之罪。天道宫要维持信仰不衰,每隔数年,那道碑之上便需要添加一笔聚拢人心的功绩,若没有危机,便造就危机。
他在问心台上,透过道碑,初次看见她时,还不知道她便是被选中的一个“因”。
第二次见她,是在妖骸深渊,游辜雪已经从正道的大弟子堕落成阴暗的蛊魔,他为炼蛊,去了那个阴煞之地,恰在那里看到了她。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她是谁,想起来那一双天真而明亮的眼睛,他探了探她的修为,一个靠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金丹,那金丹脆弱得一指就能碾碎。
这样的金丹,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妖骸深渊的。
她修为低微,剑法平平,娇气脆弱,一根枯骨,一张鬼面,就能吓得她哭爹喊娘,但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爬也爬到了出口,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又脆弱又坚韧的人。
她太怕死了,所以求生的意念格外强大,强大到让人刮目相看。
只差一点,她就能出去。
所以,游辜雪好心地送了她一小程,招了一只毒虫将她送出了妖骸深渊。
“大、大蜈蚣?!”慕昭然快晕了,就连得知是他将自己救出妖骸深渊的感动都大打折扣,委屈道,“就那么几步路,你就不能抱我出去吗?”
但凡让她看他一眼,她也不会一直都误以为是云霄飏救了她。
游辜雪:“……你那个时候,浑身都很脏。”只有脸上冲出的两道泪痕是白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