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香晓得两人要用桌子,便将布匹和针线篓子腾挪到了院坝里的矮桌上,坐着小竹凳继续干活儿。
有林招娣帮着一起,比划尺寸和裁剪布匹这些都轻松多了。
屋内不多时便传来阿姝的教书声,那声音不疾不徐的,林招娣听着听着,心里愈发宁静。
这种没有争执算计的日子,是她从前最想要的。回回进了赵家的屋,不是大嫂笑呵呵地叫她搭把手,哪怕那活儿明明她可以一个人干,便是二嫂借口自己忙,直接将活儿丢给她,还一副为她好的口吻。婆母更不用说了,当着外人和三郎一副面孔,三郎不在又是另一副面孔,两位嫂嫂明里暗里的欺负,她看在眼底,却觉得理所当然。公爹虽啥都没说,但看她的眼神是不满的,嫌弃的。
他们都嫌她无法给赵家生个种,觉得娶她进来是吃白食,吃白食的人就该多干活。
可娶进家门的媳妇不能生娃便活该在别处累死累活么?
她林招娣不怕苦累,她们若真心待她,不用她们把苦活累活丢给她,她自己就会去做,可她们扔给她做,她就偏不想如了她们的意。
何桂香看她那裁剪布匹的架势,竟颇为娴熟,不由诧异,“招娣,你平儿没少干针线活罢?”
林招娣笑笑,“我十一岁的时候,家里的针线活便都是我做了,但我也只会些缝缝补补的粗活儿,不像巧花嫂子那般,还会一手绣活儿。嫁给赵三之后,赵三和公
婆的衣裳也都是我裁剪缝制。”
成亲头三年,她也是赵家的好媳妇,孝敬公婆,敬重兄嫂,许多重活粗活她都干,只是随着年份越久,她生不出孩子,赵家对她的态度渐渐变了,她也冷了心肠,不想着做什么好儿媳好弟媳了。
林招娣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半分倒苦水的意思。她晓得何桂香从前比她更苦。
这世上的女人少有不苦的,尤其她们这种生在贫苦人家的女子。
何桂香没有说什么,只无声拍了拍林招娣的肩膀。
这女人在娘家过得不好的,嫁了人后,夫家好,那便是脱离苦海,夫家不好,那便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而这看夫家好不好,光看自家汉子是不够的,还得看公婆看兄弟妯娌。
“何嫂子,我好着呢,你不用安慰我。”林招娣道。
她一想到那卖冰粉的营生,就心生欢喜,恨不得马上将这份喜悦分享给赵三。但这话她要留到晚上关门上的时候同赵三说。
等到堂屋那头阿姝的声音停了,林招娣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扬声问道:“阿姝,我把稀饭先煮着?”
村里人家晚食一般都是吃稀饭就咸菜。这稀饭已经可以先煮上了。
屋里林姝应了一声,而后道:“等稀饭煮好了盛出来,那铁锅我要用来做摊饼。”
其实林姝更馋葱油饼的味道,只是葱油饼费油,莫说现在一群人吃大锅饭了,就是平时她也没舍得做。
等她这次鸡枞酱的尾款收到了,她就奢侈一回,做它几个葱油饼吃!
林招娣:“摊饼?又是我没有吃过的好东西。”
村里用锅做饼的时候少,一般都是做那用料扎实的面饼,男人巴掌大的面饼往那锅壁上一贴,也不放油,这样来回翻几个面儿,炕着炕着就熟了,这摊饼是啥,林招娣还没吃过咧。
等何桂香跟她解释了几句,林招娣才晓得,欢喜地想,用调好的面糊来摊饼,还一摊就是一大张,阿姝也太会给她省面了。何嫂子还说,这面糊能调稀一些,一碗面糊就能来好几张摊饼咧!
这回不用林姝出手,林招娣知道要用到许多野葱之后,自己就去外头摘了一篮子野葱回来。
“何嫂子,你看这些野葱够不?”
何桂香回道:“够了够了,只是撒一把进去,你这也太多了!”
林招娣语气轻快地道:“我晓得多了,但剩下的可以栽到菜畦里,平儿啥时候想吃了就去菜畦里拔,省得阿姝还要去外头摘。”
何桂香哭笑不得,“外头野葱多得很,哪里就用专门栽到菜畦了,你可惯着她罢,日后越来越懒。”
“阿姝这样的娇娇,合该惯着。”林招娣说着,抓了一把野葱出来,剩下的全都拎去了屋后菜畦,动作熟练地栽到了土里。
这野葱她也在赵家的菜畦里栽过,好活得很,平儿也不用怎么打理。
等稀饭煮好之后,林招娣先用大勺舀了一些出来,估摸着差不多了,她便取两块湿抹布裹着铁锅两侧的把手,直接将整个铁锅端了起来。
何桂香“嚯”的一声,“招娣,你力气可真大。”
她虽也干惯了杂活,力气却远不如林招娣。这里头还有半锅稀饭咧,林招娣竟整口铁锅连着这半锅稀饭一并给从灶里端起来了。昨儿个这稀饭是她盛的,她是把里头稀饭都舀干净了,没端铁锅,直接用水冲洗的。
林招娣已将那半锅稀饭腾到了陶锅里,扭头回了句,“也就比一般妇人力气稍稍大了些,同汉子们还是没法比。”
就是因着她力气大,小时候老被爹娘当汉子使,做饭洗碗都算轻松的活儿了,砍柴劈柴这些她都做过咧。
当年她婆母之所以看上她当儿媳,也多半是因她在她们村里有个能干的好名声。
铁锅里的稀饭全倒出来自后,林招娣直接端去竹管下头接水洗,“何嫂子,有这竹水管引水,用水方便极了。阿姝可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