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部长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瞬间凝固了。
特区!
这个词,虽然在一些内部讨论的小圈子里,被极少数思想最前沿的人隐晦地提起过。
但那也仅仅是停留在概念探讨的层面,更像是一种天马行空的学术假设。
谁也不敢,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直接、如此笃定地,将它和一个具体的地点,如此清晰地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不是经济学家,不是政策研究员,而是一个全国最顶尖的,搞技术的科学家!
海风吹拂着遮阳伞的边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石破天惊的建议伴奏。
过了足足半分钟,周部长才缓缓地靠回到椅子上,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立刻肯定,也没有直接否定。
他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以前,在他眼里,白杨是国之利器,是技术领域的定海神针。
只要是技术上的难题,交到他手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可能还是看错了,或者说,看得还不够深。
白杨的思维,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技术范畴。
他站在一个远超常人的高度,俯瞰着技术、经济、乃至国家战略的全局。
他不仅仅是在“解决问题”,他是在“定义未来”。
“理由。”周部长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严肃。
他需要一个足以支撑起这个惊人构想的逻辑。
白杨的目光从远处的海平面收回,他伸出手指,在沙滩上轻轻划了一个圈,将脚下的这片土地圈了进去。
“第一,地理位置。”他条理清晰地说道:“琼州岛孤悬海外,四面是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物理屏障。在这里搞试点,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影响也容易控制,不会迅速波及到内陆。这叫风险可控。”
“第二,经济基础。这里几乎是一张白纸,农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正因为是白纸,才好画最美的图画。没有那么多盘根错杂的旧有利益集团需要去平衡,改革的阻力最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侨乡优势。”白杨的声音加重了几分:“东南亚有数千万的华侨,其中很大一部分祖籍就在琼州和粤闽沿海。”
“他们有资金,有技术,有海外市场的管理经验,更重要的,他们有回报桑梓的拳拳之心。”
“我们只要把政策的口子撕开,给他们信心,他们就是我们特区建设最需要的‘第一桶金’和引路人。”
“而我们,需要付出的,仅仅是政策。”
白杨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周部长的消化。
他所说的这三点,在前世,是无数专家学者在事后总结特区成功经验时,公认的核心要素。
而现在,他只是将这些已经被历史证明了的真理,提前说了出来。
周部长沉默着,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目光深邃地望着那片无垠的大海。
白杨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一扇全新的大门。
风险可控、白纸好作画、侨乡优势……
这些看似简单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了一幅清晰无比、逻辑严密、且具备极强可操作性的蓝图。
是啊,他们之前总是瞻前顾后,怕步子迈得太大,怕影响不好控制。
可如果试点放在这样一个“天涯海角”的岛上,所有的顾虑,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以一个岛,撬动一个国。”周部长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
他猛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严肃和审视,已经被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所取代。
“好!好一个白杨!”他重重地拍了拍白杨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白杨都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你小子,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给我的惊喜,真是一次比一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