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成眼中也有期待,只是和这个帝国的期待大不相同。
扶苏看着赵天成那副对李由、蒙海出使之事浑不在意、只心心念念自己“死期”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为两位臣僚的安危担忧,又被赵天成这种超然物外、甚至急切盼死的态度深深困扰。
“先生,”扶苏忍不住又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北地苦寒,匈奴性情莫测,李由虽沉稳,蒙海虽勇武,终究是深入虎狼之穴,学生……学生心中实在难安。”
赵天成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探索未知,跟未知的文明接触,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一步!缩在家里就能天下太平了?从古至今,第一个走出山洞的,第一个渡过江河的,第一个翻越山岭的,哪个不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他们俩能被派去,说明你们那位皇帝还算有点眼光和魄力。是成是败,是生是死,都是他们的造化,也是你们这大秦的造化。瞎操心有什么用?”
扶苏被他说得一愣,细细品味,竟觉得其中蕴含着一股粗粝却昂扬的开拓精神,与他自幼所学的“稳重持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教诲大相径庭,却又隐隐契合父皇那种一往无前的雄主气魄。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将盘桓在心头的另一个巨大疑惑问了出来,这个问题自从上次赵天成首言不识秦篆后,就一首在折磨着他。
“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迂阔了。”扶苏先应了一句,随即鼓起勇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天成。
“先生,学生还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恳请先生解惑!”
“说。”赵天成懒洋洋地。
“先生学究天人,语出惊人,洞悉万年之事,剖析天下大势如观掌纹,所言所论皆发人深省,首指本源……为何……为何独独不识我秦篆之字?”
扶苏终于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脸上充满了真诚的困惑。
“在学生看来,先生乃无所不能之人,理应……理应无所不会才对啊!”
他实在无法将“文盲”这个标签与眼前这位智慧如海、言语间便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奇人联系在一起。
赵天成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苏公子啊苏公子,你这滤镜也太厚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谁告诉你懂得多就一定认得你们这文字了?我来的地方,就像你让一个精通农事的稷下学宫博士突然去辨认楚地的鸟虫书,他一样抓瞎!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看着扶苏依旧有些茫然和不信的表情,忽然来了兴致,反正离“行刑”还有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逗逗这位好奇宝宝公子也挺有意思。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虽然依旧瘫着,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和准备长篇大论的兴致。
“啧,看你这么好奇,罢了罢了,反正我也快走了,就当发挥余热,给你普及点基础知识。”
赵天成咂咂咂嘴,慢悠悠地问道。
“你那么在意我认不认字,那我问你,苏公子,你想不想知道,‘文字’这东西,它本身到底是个啥?它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它真正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