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玉。”
一声轻唤,如拨开迷雾,闫禀玉愣住一秒,然后迈步向声音方向。冷静后,理智很快回归,她又转身蹲地上去摸灭掉的手电,摸到后敲打拍击,终于将手电重新弄亮。
光线依旧微弱,但卢行歧的声音就像引导的灯塔,闫禀玉不再悲观地关注四周吞噬的黑暗,一心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她终于见到卢行歧,他双膝跪地,面前是一个完整的衣冠冢,有衣裳鞋帽,冢上还摆放着一枚古金币。金币阳刻四字,她未看清,心底就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
“卢行歧……”
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身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闫禀玉以为他得知借寿之人是卢庭呈,接受不了才如此缄默,便要上前去。手臂忽被什么拽住,将她用力扯了回去!
这里还藏着谁?她以为是敌人,回身时撞出手肘。手臂被接住,只听熟悉的声音喊:“是我!”
“冯渐微?”闫禀玉移动灯光,照出冯渐微凝重的脸。
她挣开手,问:“为什么拽住我?”
冯渐微用眼神指示,“你看他的发辫。”
“发辫怎么……”闫禀玉看去,卢行歧头上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一缕缕增加,“这是怎么回事?”
冯渐微不忍道:“那借寿术中另藏了邪法,窥探人心,堕入执念深渊。他挣脱不出,阴力便会无节制地外泄,直至魂飞魄散。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阴力如刀刃,你不能去。”
“可他没损坏衣冠冢,也会中邪法?”
“南洋邪法诡异就在此。”
闫禀玉默了一秒,目光冷定地向前,“那我更应该去喊醒他。”
冯渐微急急横臂拦住她,“你不要命了?你根本无法近他身,也喊不醒他,只能靠他自己堪破执念。”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闫禀玉说着,隐忍着表情,眼泪却失控地滑落,“我只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地看着他们死的死,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吗?!”
冯渐微移开眼神,无法面对她沉静而崩溃的质问。
闫禀玉推搡着不肯让步的冯渐微,冲卢行歧用力地喊:“卢行歧!快醒来啊!周伏道就是卢庭呈,他不顾念亲情,致使卢府上下遭难,你还想着他做什么啊?你真要趁他意就此烟消云散吗?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为仇恨而来,可你现在不止仇恨啊……”
对岸战况胶着,莲花穴关闭的时间越来越近,是冯守慈先发现了对岸的阴气异常,让冯渐微前去确定。卢行歧如此深谋远虑,能被周伏道暗算,这执念应与家族覆灭有关,其实堪破与否全在他意愿,就看他能否及时抽身。
如果不能,那将由冯渐微来损毁借寿,这是他和卢行歧一直以来的共识。只是闫禀玉刚经历亲人逝世,情绪难以平静,他必须要先安抚下她。
“卢行歧借阴阳玦双修,已不是单纯阴魂,所以他无法受香火,阴寿也无法绵长。即便没有今日事,或许十年,数十年后,他都免不了魂飞魄散。阴身施正阳之力,是折损之为,他迟早得死的,你真要为了他搭进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起了效用,闫禀玉倏然安静下来。
衣冠冢前,卢行歧低垂着头,痛苦的神色掩在阴影中。他听到了外界的声音和带着哭腔的喊声,但是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看清家族覆灭的因果。
在飞过阴河,看到衣冠冢时,卢行歧就知道周伏道留有后招。靠近发现衣衫鞋帽,还有那枚象征卢氏的压辫金钱,一切猜想在这一刻得到证实,心底五味杂陈,他甚至无法具体地形容出来更强烈的某种情感。
借寿术上还施了诡异的邪法,卢行歧清楚,但这邪法窥探人心,回溯借寿者的记忆,用他的执念困囿住他:
记忆的第一幅画面就是阴河,寻龙八家都在。还有十余位穿着军装的人,军装之中拥着一名穿着华服颧骨高耸的男人,下属称其为柳爷——能支使官兵,应是有官职加身,也许为寻龙脉方便而着常服。
阴河诡谲,柳爷询问大家有什么对策。
在场只有卢氏黄家懂风水,这两家不知为何沉吟不语,冯氏只一知半解,更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寻到龙穴,却苦于无法渡阴河,只能眼看着。柳爷大发雷霆,“寻不到真龙,你们一个个都没命活,或许你们不怕死,但尔等家人呢?上头要发起怒,你们满门的脑袋都得跟着抖一抖。”
危言耸听,卢谓无不为所动。
黄化极心念新妻亲儿,嗫嚅着嘴唇犹豫。
“柳爷,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黄化极组织好的措辞被卢庭呈打断,只能眼看着他和柳爷去了角落谈话。穴地内黑暗,光靠点影绰的烛火,看不清两人动作,地方又空旷,听也听不到。
黄化极心知蛟穴未化龙,并非龙脉,但柳爷这伙人逼迫得紧,时时将打打杀杀挂在嘴上。已经没有时间再留给他们寻龙,他和卢谓无默认此地为龙穴,也确实蛟穴可飞升成龙,只是需以地师祭穴。但谁也不想大义送命,看能拖到几时,或许再生转机。
寻龙队伍中,只有黄家和卢氏为正派风水地师,他们清楚渡阴河的方法,所以默契地沉默。现在看卢庭呈出手了。黄化极心中更是焦急,生怕黄家被交代出去了,他自己倒无所谓,但这程有长子跟随,可不能出事。
卢庭呈回去时,现场噤若寒蝉,大家望着他的目光都多了丝道不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