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真是爱憎分明啊。”闫圣丙抱着背篓进屋。
闫禀玉看完了,回身走向他,“实话啊,你知道我一直都怨你。”
她从闫圣丙手中提溜过背篓,搁到地上,从里面的物品里翻出一套新衣服,“那,这套衣服是给你的,一定要穿啊,是用我的血汗钱买的。”
被骗签订契约的钱,可不就是血汗钱。
又怨又关心,像她阿妈,直性子,从不屑拐弯抹角。闫圣丙笑吟吟地看着女儿,真是女大十八变,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秀气。特别是那双圆眼睛,认真时透露出的冷然和倔强,和她阿妈一个样子。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闫禀玉板起脸,瞪他。
闫圣丙仍是笑模样,“听到了,也会照做的。”
“对了,给你求的干娘石有没有好好携……”他惯例一问,突然缄口,睇向闫禀玉身后。
闫禀玉接话回答:“干娘石我制作成了手机吊饰,随身携带着的。”
闫圣丙没了笑容,点点头,然后说:“禀玉,你去帮我担点水回来吧。”
老头体力不如从前了,闫禀玉之前每回来都会把屋前水桶打满水。
“好。”附近溪流在神道石像生南面,要下点山坡,闫禀玉欣然捞起竹筒,出了木屋。
听脚步声远去,闫圣丙直视屋内黑暗一角,横眉怒目斥声:“哪来的小鬼,竟敢跟着我家禀玉!”
“你能看到我?”
闫圣丙冷哼:“守陵的,什么没见过。”
卢行歧从黑暗中走出,直面闫圣丙的打量。这位老者很瘦,干瘪的皮下筋脉凸起,面上有些病态的困顿,但背挺得很直,目色矍铄,有几分硬气。
他是闫禀玉的父亲,传言作风都不好,卢行歧未见到时持保留意见。见过后对他的印象,实在说,不值尊敬。
因为不知其抛女企图,卢行歧还是保留该有的礼貌,“敝姓卢,名行歧。”
看到一身清装的卢行歧,闫圣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又听他说,“你守的,是个假陵墓。”
闫圣丙愕然而怒,“你在胡说什么?有神道碑,有石像生,有墓冢,何来的假!”
卢行歧探量着他愤怒的神色,平声静气地说:“看碑文,这是个明朝一品武将墓,按《明史礼志》,一品官员墓碑采用螭首龟趺的造型,茔地周围通常为九十步,坟高一丈八尺,配备文武石人各一双,及四对石兽。你守陵数十年,理应知晓,我所言是或不是?”
“是。”
“好。”卢行歧抬高了视线,低觑着闫圣丙,一一戳破他的谎言,“且不论你守个异姓将军墓做什么,现在就陵墓而言,这神道碑确实为螭首龟趺,但墓冢步数过窄,坟高不够,实在简陋,不符合一品大员墓葬形制。神道遭受过破坏,石仲翁不见,确定不了武将朝服形制,但石马石羊雕琢较粗笨,并非明朝的细致风格,更像清初的手笔。明不明,清不清,混乱无章,这根本就不是个陵墓,更似杂堆一起在掩饰什么。”
面对卢行歧有理有据的驳斥,闫圣丙并不慌色,回道:“一知半解的小儿,战乱年代墓葬形制从简,也是有史可循,后朝追表前朝官员,墓葬形制也会出现杂糅。看你张口而出,生前也接触过风水堪舆,就以此来判定我守的是个假陵,未免独断。”
这时已近五点,日落西山,余晖被山峰遮挡,比平原地区黑天快。卢行歧隐昼时便将此地地脉堪舆过一遍,他说:“或许形制有变,但墓地选址绝不会在此处。此地虽来龙深远,但过急无缓,不过峡不脱煞,这陵墓明堂高险,朝山不对,根本不成穴。地块的来龙位于壬子方,属水局,若真要寻龙,应再往前去,寻找水口配合点穴。”
“再往前去,是三江水口……”闫圣丙突然说了那么一句。
卢行歧没有在意,他推断过闫圣丙守假陵墓的意图,有些掘地虫为掩人耳目,确实会行此勾当,但其一人不成行,不像是盗墓的。
据闫禀玉所言,闫圣丙懂风水,也会推天时断洪水,不可能不知陵墓为假,至于常年踞此有何求图,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我不知你因何在此蹉跎几十年,但我公正地道一句,你不配作为闫禀玉的父亲。”言至此,卢行歧的愤怒便忍不住,目光冷厉。
对于女儿,闫圣丙无颜反驳,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外面闫禀玉回来了。
“老头,水缸我打满了。”
“诶!知道了。”闫圣丙一回头,那鬼不见了。
闫禀玉进木屋来,晃手机吊坠给闫圣丙看,“你看,干娘石好好的在这呢。”
“嗯……”闫圣丙有些心不在焉。
闫禀玉也没吭声了,在屋里转步。
卢行歧的出现出乎闫圣丙意料,他思绪被打乱,门边一缕斜阳爬上腿边,他回神地找闫禀玉。
“天快黑了,走夜路不安全,你回去吧。”
闫禀玉哦了声,没动身。
闫圣丙继续说:“夜里会下雨,别在下山赶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