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层层大开,顾从酌在禁卫处取回自己的佩剑,即将走出门禁时,身后却传来一阵急而不乱的脚步声。
“顾指挥使留步!”
顾从酌驻足回身,看见邓公公快步追了上来,气息微喘,脸上笑容和善。
“邓公公?”顾从酌应道。
宫门的禁军侍卫目不斜视,顾从酌与邓公公停在十数步外。
邓公公站定,气也喘匀了,恭敬地传达着圣意:“顾指挥使,陛下让老奴追出来传句话。陛下说……”
他顿了顿,将皇帝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顾爱卿立下大功,但适才在御书房里,只要一枚棋子充作奖赏,传出去着实不太像样,倒像是朕小气了。”
顾从酌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只静待下文。
但邓公公并不急着直入正题,又话头一转:“陛下还说,他原想着顾指挥使出身将门,战功卓绝,该赐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才好,可转念一想。”
他觑着顾从酌的神色,没瞧出任何波澜,于是笑容更深:“顾指挥使的佩剑是镇北军中名匠所铸,早已用得趁手,即便另赐新剑,恐怕只是徒增累赘。”
顾从酌静静地听着,心底忽然冒出了某种预感。
果然,邓公公说:“陛下思来想去,决定不赐剑,但思及顾指挥使的佩剑护主有功,当得起一个赐名。”
顾从酌抬起眼,问:“陛下赐何名?”
邓公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为此剑赐名,‘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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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嘞个乖乖!”常宁猛地倒吸了口凉气,惊道,“这可是……”
他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视线所及只有前边驿馆里亮着一点昏黄的烛火,隐约能听到里头锦衣卫和黑甲卫两边的弟兄们在互相客套,还有碗筷碰撞的响动。
黑黢黢的山峦层叠,他跟顾从酌肩抵着肩坐在粗壮的树干下,手里只各提着壶暖身的热酒。
除此之外,方圆十里不见人烟,但常宁还是压低嗓子,跟做贼似的:“……这可是尚方剑!陛下居然给你赐了尚方剑?!”
代天巡狩,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况且,文武百官谁人不知,尚方剑向来是只由皇帝赐给最信重、看重的臣子,去办最要紧的差事?
“赶紧的,给我摸一把。”
常宁过了起头震惊的劲儿,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那把剑,被拍开还振振有词:“顾从酌,别这么小气嘛……这趟江南走完,你可要名留青史了,当心史书上记你‘持剑自珍,吝于示人’!”
大昭立国以来,顾从酌还是头一个得赐尚方剑的臣子,说要名留青史一点也不夸张。
顾从酌没看他,仰头饮了一口酒,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淡:“你现在调头去朔北,还来得及。”
常宁正遗憾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顾从酌的意思:尚方剑是无上皇权的象征,是荣耀,是责任;更是危险,是陷阱,是稍有行差踏错就要粉身碎骨。
这么简单的道理,没谁想不通。
但常宁却没好气道:“怎么,顾从酌,你想怂恿我当逃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