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迷蒙中她被重重摔在地上,手脚被束缚,又有沉重的枷锁叮铃咣啷戴在她的颈间,她好像睡了会儿,然后有人在她腹部踢了一脚,见她没有反应骂骂咧咧几声又走了。
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她察觉到有温热的水如及时雨般沾湿干涸的唇舌,她贪婪地握住陌生人的手喝了个痛快,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恍惚中她以为时间流转回到了刚到方台镇时,破口而出的是亡者的姓名:“百里霜!”
她猛地睁开眼,没有绣着宝相花的黛色纱帐,没有装着苏合香的安神药囊,只有黑漆漆的屋顶,不见光日。
不对,当初百里霜喂给她的水是甜的。
百里霜已经死了。
她麻木的目光落在面前秦少成羞愧的脸上,又下落到自己颈上和手足的枷锁,然后扫视着这密不透风的监牢,她认清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只等着狼妖想好了折磨她的法子再来叫她生不如死,她抢过秦少成手里的水袋仰头喝了个干净,接着问道:“他允许你给我食物吗?”
她没有愤怒地辱骂他这个叛徒,就连目光都是淡淡的,秦少成心中百味杂陈难以辨别,难堪说道:“他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目前只教给你喂水。”
青袖便不再说话,闭目倚靠在墙上修养。
她不问此处是在哪座城里,不问那个她用自己水灵根救下的小姑娘的下落,也不问他为何与妖怪狼狈为奸害死无辜凡人。她这样狼狈,接下来那可怕的狼妖还不知道要如何残忍地发泄他的怒火,可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模样,叫秦少成愈发难堪。
“我是被逼迫的,他杀了观主,拿陈兄他们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已才……”
可她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也知道她骤失所爱,可她这样冷漠疏离高不可攀还是令他心中生出几分恼恨。
“你要恨我便恨吧,但我还是得告诉他你已经醒了。”
他自以为她在恨他,可当他领着狼妖进来时,他才刚刚意识到她这样强大的女子连恨都是如惊涛骇浪般令人惧怕的。
她那么瘦削的身体被铁链和枷锁困住,再睁眼时漆黑瞳孔中交织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冰冷彻骨的恨意。绝境之中,剑意已生,不需要被他收缴的宝剑,她周身迸发出凛冽的剑意布满这逼仄的密室,空气中似乎有无数无形的锋利剑刃。
秦少成受不住她的剑意,捂着憋闷的胸口吐出一口鲜血,狼妖睥睨他一眼,嫌他废物,一脚将他踹开。冷笑一声,提步上前,任由剑锋划过周身割破他的衣裳又留下些许整齐的伤口,腕上法器幻化出紫电雷鞭,鞭节高高扬起,他扬臂照着她奋力甩下。
狼妖宽阔的脊背遮住秦少成视线,不需要看到他的正脸他也知道那张脸上是如何恐怖的盛怒,但他能看到半空之中青袖流云一样的跳跃的魂魄,那雷鞭重创的不止是她的肉身,还有魂魄和心神。秦少成胆战心惊,周身无力,他甚至庆幸当初在广微观中他没有忤逆挣扎,否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住这样暴戾的虐打。
然而他听不到郑青袖的一点声音,没有痛呼,没有哭泣,没有求饶,只有粗重紊乱呼吸中牙关紧咬的剧烈摩擦声。她怎么能这样?她不该这样!秦少成的恼恨越来越深,他甚至卑劣地想就叫狼妖活活打死她吧!叫这世上再少一个优胜于他的人。
可狼妖不允许,他喜欢她广寒仙子一般的脸上流露出浓烈溢满的爱恨,就像玉光杯中盛满了琥珀色陈年美酒,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然后被他故意拂袖摔落在地,玉碎酒倾,他只是嗅着,便已叫醉意蔓延在周身血液之中。
可她始终紧咬着牙不发声,叫他少了许多乐趣,他停下动作,一边欣赏着自己作品一边思索。她无力地垂下头,他便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被迫扬颈看他,然后如愿在她虚弱的脸上看到依旧尖锐的目光,她瞳孔深处似有无穷无尽的浓墨,他凑近了看,无意中两人鼻尖相碰气息混合,他这样近的距离叫她觉得恶心,侧过头避开,腹中和喉间翻涌,她抑制不住地呕吐出一滩清水。
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人类总是道貌岸然,明明比妖族更工于心计,更狠毒贪婪,却总喜欢拿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掩藏自己的真面目,他们创造出诸如道德、责任、气节这样华而不实的词汇用来欺世盗名求富求贵求心安理得,而一些人却愚蠢地也拿来欺骗自己,久而久之面具也便溶进血肉里分不清真假。
他看着这小道姑因为一种叫“尊严”的东西在酷刑下□□,又在他亲近时崩溃,他想到了更好玩的游戏,他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然后从袖中翻找出一颗丹药,捏着青袖的脸颊强行喂了进去。
“这失魂丹可是妖君命人专门研究出来的对付你们仙门中人的,你先来尝尝这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