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之际,一场及时雨浇灭大火,而恢复了一些意志的祝辞盈,刚把眼睛眯开一道缝,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瑰丽清俊的脸和他眼睛下独一无二的红痣。
“不必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的嗓音温和得不可思议。
祝辞盈听过一次,毕生难忘。
再度醒来,身边不见阿兄的身影,她立即明白阿兄已经葬生火海,沉痛的打击之下她大病一场,一度变得不爱说话。
谢让尘将她安顿在槐江山下一位卖糖为生的瞎眼阿婆家中,每过三日来为她治疗一次身上遗留的烧伤。
“小姑娘哪儿去了?”谢让尘没见到人,问起阿婆。
阿婆:“今儿一天没听见响,估计是躲起来了。”
祝辞盈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偷偷地看谢让尘和阿婆谈话,看他出门寻她。
“你怕生?”
少年温和的嗓音冷不丁的从头顶传来,祝辞盈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
十七岁的谢让尘尚不及二十一岁时成熟,一身少年意气却不失温和。
“还是怕我?”他轻声问。
祝辞盈讲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许多美好的事尚未体会,小姑娘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心福气跑掉。”
“可我没有家人了。”祝辞盈掉着眼泪,艰难地吐字。
“你还小,以后会有的。”谢让尘顿了顿,补了一句,“说不定是个热热闹闹的家。”
祝辞盈垂着头,不再说话。
少年神色苦恼站在原地,想了想,拿出一个装满糖的琉璃罐子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祝辞盈不明所以地抬头,又听他问:“觉得生活过得苦?”
她点头。
谢让尘叹息一声道:“我不知你的前尘往事,或许你短短数载的人生里吃过许多苦头。我想劝你好好活下去,但思来想去我未曾体会过你的苦,又有何立场渡你脱离苦海?”
“我能为你做的很少。”
可你的救命之恩远胜一场渡化……祝辞盈想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若你觉得日子苦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吃一颗糖。”谢让尘把糖罐塞进她的手心,“我在上面施过法,可以为吃过糖的人增加好运气。”
“但因此它失去原本的甜味,所以吃起来是没有味道的。等你何时从糖里尝出甜味,那便恭喜你,一定找到了生的理由。”
当晚,祝辞盈剥开一颗糖,含在嘴里仔细品味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谢让尘给她的就是普通的无色无味的糖。
她把糖纸折成五角星,放回糖罐,抱着它睡了一整晚。
后来,她在去清微宗的路上无数次幻想和谢让尘重逢的画面,她想,他应该会小小地吃惊一下,而后笑说一句“好巧”。
可他没有。
四年未见,他早忘了她。
他的一句“初次见面”叫她伤了心,好几个夜晚抱着装满糖纸的琉璃罐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枕头湿了整夜。
她不明白,为何在一起相处几个月的人会把她忘了呢?
此后,祝辞盈把满腔委屈化为动力,在清微宗刻苦修炼,想方设法地引起谢让尘的注意,叫他最好是一辈子都忘不掉她这个小师妹。
而这件事,她做得很成功。
……
米粥见底,祝辞盈方搁下碗,紧接着,谢让尘捏着一张白帕按在她的唇角,替她擦掉粘在上面的米粒。
帕子遮掩下,她弯唇一笑,抬手轻轻放在青年的手背之上,脸颊凑过去贴合上他温热的掌心:“我相信师兄忘不掉我。”
青年微楞一下,随后极为宠溺地用拇指摩挲两下少女白皙光滑的脸颊。
忘记和忘不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