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他还是咬牙撑了过来。
而今既为一国之君,肩负江山社稷,便再没有资格怨天尤人。
他所拥有的,已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他亦时常这般提醒自己,应当知足。
他就那样静静立在远处,望着那道身影时而弯腰挑选物件,时而轻摇拨浪鼓莞尔一笑,时而跑到隔壁摊前好奇张望。
那方的明媚鲜活,宛若一轮骄阳,热烈而明亮。可再暖的阳光,也照不到他。
他终是垂下眼眸,极轻地叹了口气。
待他再度抬眼时,却见那人儿也恰好转过身来。隔着一条熙攘的长街,与疏疏落落往来的人影,她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撞入他的眼底。
她的眼神仍是温柔的,一如他记忆中最初的模样。
仿佛自他长大成人以来,便总在这街巷之间与她这般不期而遇,远远地、静静地凝望她一回又一回。可每一次,他都只是这样站着,从未上前。
从前他是太子,有太多顾虑,不敢惊扰她分毫;如今他已是皇帝,却更不能再靠近半步。
或许,这便是天命早定的安排罢。
街那头的她显然也看见了他,怔怔地愣了半晌,似要上前见礼。他却倏然低下头,转身汇入人流,匆匆离去。
如同过往每一次,每当她将要望过来时,他总是率先移开视线,默然转身,将那一瞬的对望碾碎在风里。
若说他们无缘,他心中总存着几分不甘。因为自多年前起,只要他出宫,十有八九会在这街头与她相遇。
老天既赐下这般频频相见的缘分,却偏不肯许一个圆满的结局。
仿佛从始至终,一切皆是命定的轨迹。
那转折是从何时开始的?约莫是两三年前,他备好厚礼,欲往太师府拜谒。
那时父皇有意令他协理朝政,而举荐之人正是她的祖父太师。太师早已看出父皇独力应对陆陵王与陆亲王渐显吃力,盼他能早日接手,助皇帝稳住朝局。
父皇确实分了他些许权柄,准他参与政事。而他亦存了私心,想借此机会向太师府提亲,迎娶沈识因。
若得太师府这门姻亲,他在朝中的根基便能更加稳固,也能娶到已经暗恋许久的她。
可那时的他终究太过怯懦。因着一位近臣的劝谏,说此时若与太师往来过密,只怕会引来父皇猜忌,他便真的却步了——既未登门道谢,更未敢提求亲之事。
如今回想,若当初能多一分胆魄,以太子之尊亲赴太师府提亲,这桩姻缘大抵是能成的。那么当时沈识因也不会前往姨母家小住,更不会生出后来那许多变故。
细想来,他们这一生的错过,原不过是一念之差、一时之怯。
命运如同交错而过的丝线,只消一个转身、一次迟疑,便再难续上前缘。
可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何用?
终究是……错过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她可曾对他动过心?哪怕只是一瞬。
——
秋去冬来,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也落得格外大。
沈识因托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独自站在院中。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被厚雪覆盖的老树上——积雪沉沉地压弯了枝头,几乎要垂落下来。
这棵树,是陆呈辞幼时与母亲一同亲手栽下的,如今长成参天大树,矗立在院中。平日里,他们最爱并肩坐在窗边,对着这棵树看书、说话,时光静谧而温柔。
她忽然心念一动,转头吩咐小丫鬟:“去取铲子来,我
想在树下堆三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