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放从背后的腰带上卸下一捧纸,皱皱巴巴的,那应该是时常被翻阅留下的痕迹。她把纸递给张月旬,“看看吧。”张月旬点头接过,先从上面第一张开始看起。楚侑天目光也随之落在纸上。字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炭笔,字迹有些潦草,但勉强可以认出是什么字。纸上没有标明哪年哪月哪日,张月旬单从纸张的磨损程度也无法断定这人是何时写下的,所以她打算看完第一张继续往下看,碰碰运气。第一张画的是一个草图,四四方方的方框画着桌椅灶台,张月旬简单扫了两眼,猜测这应当画的就是李简放说的穴居。看来这人建造穴居费了不少劲儿啊,张月旬感慨。她把第一张叠到最下边,继续看第二张。上面只有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人是个道士呀?哪怕不是,他对道德经一定情有独钟,颇有领悟。”张月旬初步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接着往下看。这人画了好几张怪物的草图,还有画了这片林子,还有一座城,非常潦草的图。若是没有下面的小字,张月旬很难看懂他画这些图的意图。不过,虽有小字来解释,但小字也是非常简短,分别写的是——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凡有貌象声色者,皆为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啊——”张月旬边倒吸口凉气,边揪了一下羊角辫,“阿放,什么意思这都是?文绉绉的。”李简放无奈摇头,这就是她不爱看书,只爱拾人牙慧的结果。能怎么办?现在让她看也来不及了,不如给她讲好了。“说的是那些我们看起来怪物的怪物,他们其实是这里的人,但是遭遇了饥荒,且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张月旬“哦”地发出一声长叹,蹲下,脑袋左右摆动,打量昏睡过去的怪物。“我们这种人遭遇饥荒,那不得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啊?他们这种人还能有一身腱子肉,好佩服。”她轻轻抬起一只怪物的足,感叹完之后站起来,“但他们这一身的蛆虫,按我们这种人来看,尸体才会长蛆虫,那按他们这种人来看,他们到底是死是活?”李简放叹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手上拿着的东西非常重要,快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人也不说他怎么来到这儿,哪年来的,也没说怎么出去,就画了几张草图,剩下的乱七八糟不知道在写什么。”张月旬嘴上发着牢骚,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来往下看,但她是越看越没耐心。不知道这人是老了手不听话地颤抖,还是恐惧感越发强烈,字迹越来越潦草,跟蚯蚓爬过似的。张月旬看得非常辛苦,非常吃力,眼珠子和脑门差点爆炸。此人写的是土地突然冒出血红色的液体,淹没了林子,他咕噜咕噜地在里头拼命游动,去到一座城。还写什么城里的人热情地款待了他……写到这儿,他又开始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一次不是引经据典了,倒像是精神错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各种毫无关联的字组成一句话,密密麻麻的,其中还有发泄般的涂涂改改,甚至还有几处因为用力过度扯破的口子。张月旬非常努力地辨认他在写什么——无生亦无死,不论你信还是不信,生和死都不在那儿,只有你在这儿……哎,破了个口子还涂改了一大片,根本看不清。往下是——何为生何为死,我存在不是真的存在,我不是我,我会成为真正的我,是黑暗,一切皆是虚妄,黑暗才是真实的……又看不清了最后一句写的是——来吧,狂妄无知的人,只有神才能拯救他们,迎接神的降临吧。“什么玩意儿?”张月旬眉头皱起,不满地努着嘴。“你们自己看吧,他估计是疯掉了,我估计他自己在写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是后头吧,他好像又恢复正常了,你们看,他还会写诗呢。”盯着看了一阵儿,张月旬反应过来,“等等,这怎么有点像推背图呢?但没画图,只写了谶语。”“对,是预言。”“双娥非人鹤非人,他界归来履旧坛,未竟遗功今欲续,一沾甘霖万生安。”张月旬念完,“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啥意思啊?是在说我们吗?说的是我们三个人能在这里干大事?但也对不上啊,阿放和小白脸你俩确实不算是人,但我是啊。”“不清楚,”李简放摇头,“你往后看,后头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呢。”“啊?”张月旬将信将疑地往下看。,!这人又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些文绉绉的话,她大概理解了——他看见了它们来接他了,它们非常热情地邀请他过去,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去。最后一张是他的决定,他去了。但是没说去了哪儿。“哎哟。”张月旬头疼,“看完了,乱糟糟的,咱们接下来什么章程?”“进城。”楚侑天道。张月旬惊讶地别开身子,看着他,“你也想受到城里人的热情款待?”“从这人写的话来推断,进城是个转机。”李简放说:“我同意小白脸的话,兴许英莲就在城里也说不定。”“我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张月旬挑眉看向他,“你怀疑,英莲是诡妖的线人,故意把我们拖进门后,弄死我们?”“嗯。”“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看法,就当是为了找答案,这城我们得去。”说完,张月旬见他们各自低着头,一动不动,拍了一下手摊开,“不是我说你们啊,都决定好了要进城,你们还等什么呢?”“不知道路。”楚侑天说。张月旬顿了一瞬,“这上头不都写着吗,突然冒出血红色的液体淹没了林子,他游啊游,就游到城里了。”她打了一下响指,“所以,我们就到处走走看,碰碰运气吧。”楚侑天和李简放先后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这样做了。于是,他们撇下了沉睡的怪物们,往前方走去。他们走了好一会儿,四周越来越荒凉,林子消失在他们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天空又灰蒙蒙的,很难分辨南北。张月旬掏出了她的罗盘,指针一动不动。“玩我是吧?”张月旬拍了拍罗盘,依旧没见罗盘“起死回生”“疯了疯了,在平江转得都要升天了,现在到了这儿,跟我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别气了,”李简放望了望四周,“这里容易迷路,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原路返回吧。”楚侑天点头。张月旬却冒出了个主意,“要不,我用纸人探探路?”:()妖书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