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舱的灯很亮,亮得刺眼。
几名船医迅速围上来,用剪刀剪开他们身上的湿衣服,金属剪刀碰到皮肤那一刻,她感到极致的痛,不知道是因为冻伤的肌肉还是急救仪器。
冷瑟、发抖、晕厥……所有可能性堆叠在一起,她几度险些陷入晕厥,但是她似乎知道只要自己失去意志力,就可能真的醒不来了。
她努力逼迫自己张口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干哑的喘息,有人给她戴上氧气面罩,一股淡淡的温热气息灌进肺里。
在她能控制自己进行细微动作的时候,她拼命转头去看旁边的床。
程明笃正被几个人同时处理,船医一边用吸水毛巾擦去他身上的冰水,一边往他身上覆盖电加热毯。监测仪贴在他胸前,心率曲线闪动得不规律。
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她的眼圈红了。
叶语莺本能地冲他伸手,却被一名护士轻轻按住,防止她乱动。
可她仍在颤抖,眼泪混着残留的海水从脸侧滑落。
然后世界变得模糊,她的意识一点点沉下去,意识彻底覆灭。
*
暴风一直持续到深夜。
整艘船都被厚雪包裹,甲板像冻成了一层银白的大理石。
医务舱的灯是昏黄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酒精味和木头味混杂的味道。
叶语莺裹在加热毯里,仍然发抖。她的体温刚刚恢复到三十六度,但手脚仍然透骨的冰冷。
医生让她喝一口温水,她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刻喝。目光一直落在隔壁的那张床。
程明笃还在睡,身上盖着两层毯子。仪器的指针偶尔晃动,他的呼吸平稳,却似乎仍陷在极深的寒冷中。
叶语莺看着他,心脏有些发疼。
她记得他在海里喊她的样子,声音被低温的海浪切碎,却不管不顾将她托举到海面上,命令她“呼吸”。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不带理智、不带防备,像是拼命要把人从死神镰刀下抢回来。
何必呢,程明笃……
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颤抖。
医生走过来低声对她用英语说:“他运气很好,再晚两分钟,冷血液回流会导致心律紊乱。你们真的是死里逃生。”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她的声音都变了形,但是医生还是听懂了。
“等体温回升,再观察几个小时。”医生顿了顿,说道。
说完,医生轻轻拉上隔帘,只留下加热设备持续运作的低鸣。
整间医务舱被恒温灯照得温柔又压抑,金属外壳在风浪的余震里轻轻颤动,发出极细微的嗡声,这些声响都在提醒着,他们仍然漂浮在这片暴躁的海面上。
叶语莺用了数个小时才能勉强做起来,但是被严格限制活动,以确保核心温度稳定回升,并观察是否有继发性症状。
她静静靠在床头,手里还握着那杯温水,但是身体仍然无法感觉到更多的温暖。
视线穿过那层半透明的帘布,落在程明笃身上。
程明笃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管贴着唇角,胸口的传感贴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下唇那一抹曾被浪打开的红色已经淡了,但仍然能看见。
海在夜色中如同煮沸了一样持续翻滚,像一头被激怒后还未完全平复的野兽。
医务舱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士探头进来,查看仪器上的读数。
“他的体温已经回到三十五度六,情况稳定。”护士放低声音,“你也该休息了。”
叶语莺点点头,轻声道谢。
护士离开后,她仍坐在那里,看着他。
几分钟后,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程明笃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微微蹙起,仿佛梦里遇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