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她的眸光恰好对上了程明笃的双眼。
叶语莺这双眸子,八年后更具迷惑性,他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的方面已经越来越多了。
他启唇,却在看到她眼底那抹极深的倦意时,话语卡在喉间。
她似乎真的很累。
叶语莺转身靠在落地窗前,背影在发烫的阳光下却显得纤细孤绝,已经给了个能让人信服的答案,把一部分权柄交了出去。
文件堆在程明笃面前,代码仍在闪烁。
时间,正一天天加速推移。
程明笃翻到下一页,眉心一凛。
纸页上是一组肌电信号的采集数据,密密麻麻的波形图像,如荷塘底下高低不一荷叶杆。
“这是股四头肌的原始信号?”他问。
叶语莺嗯了一声,“我们用的是表面肌电采集,频率做得足够高,可一旦进入滤波,延迟就叠上来了。”
她陈述着事实,但目光却不经意地关注他神情的变化,这些日子她总是很喜欢看他,不愿意放弃任何细节和角度。
说不定,这些都是未来她躺在病床上时唯一的慰藉。
程明笃垂眸,指尖缓缓拂过那行公式:“你们的噪声阈值设得太高……导致有效信号也被滤掉了。”
“所以你觉得该调低?”叶语莺轻声追问。
“至少要给系统留更多容错。”
*
两天后。
实验室灯火通明,团队成员大多已散去,只剩叶语莺和程明笃。
她撑着拐杖,站在操作台旁,界面上是实时的肌电动作识别曲线。
红线代表算法预测,蓝线是使用者真实动作,红线始终慢半拍,像反应迟缓的影子。
“模式识别这块我们卡死了。”叶语莺抬眼,“用的是SVM,但在快速步态预测里效果不好。”
程明笃凝视着曲线,不假思索地开口:“试过RNN吗?用循环神经网络去捕捉时间序列特征,或许能比SVM更快收敛。”
……
校正之后,红线开始贴着蓝线走,平均延迟从68ms掉到41ms。
叶语莺静静看着他,唇角轻轻勾起,“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就想过这个可能对吧。”
他没有否认。
叶语莺几乎看到了曙光,甚至有些后悔到这个节骨眼上才让程明笃入场。
而且,他后续提出了卡尔曼滤波器太保守,给出了新的建议,实现模型预测控制。
终于在某一天,他们的实验结果靠近了康复场景下的目标线。
技术交接就这样自然而缓慢地发生了,而后,步履不停。
*
清晨,一封邮件安静地躺进了叶语莺的收件箱。
主题:莱山中学九十周年校庆——特邀校友讲座邀请函。
措辞诚恳郑重,校方希望她能在校庆期间,回母校做一场公开讲座,主题不限,但最好能与科技、梦想、成长有关。
叶语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莱山中学,那是她初次踏入蓉城时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校园记忆。
她遭遇无数霸凌与恶意,并在两年后初中毕业之际,解决了这一切。
如今,她以科技创业者的身份被邀请回去,心中却有好一阵发空,只觉得一切都藏在往昔,又好像那些眼角流下的血,除了如今不起眼的伤疤,什么都不剩了,甚至怀疑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发去了感谢和同意的答复。
她曾经最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在痛苦落拓之后,重新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