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莺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惶恐,像是望向火山口视线被岩浆烫了一下,又火急火燎地收回视线。
他居然还是下车了。
她缓慢地抬起眼睛,视线只最多能看到他冷峻的下颌线,绝对不敢与他双眼齐平。
视线下移,可以轻易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撑着黑色折叠伞站在车门边,一身深灰西装外
套被雨水溅湿了下摆。
她从没真正见过程明笃穿得这么正式。平时他虽然衣着精致,但多是白衬衫、针织开衫或随性的家居装,整洁又考究。
可此刻——那身剪裁极合身的西装被雨雾浸了几分沉色,墨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挺拔挺阔,衣料下的骨骼和身材如同被精心修饰过的。
叶语莺有种恍惚,好像程明笃换了身衣服,连气场都变得更强了,让她感受到了压迫感。
莫名想起很多电影里成年男性的定格画面,沉默、深邃、不可侵犯。
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仿佛能感知到对面的视线,带着某种让人心境难安的细密审视,如往常一样带着些洞悉感,如同他很久之前就能觉察到姜新雪心里的念头。
“我忘带门卡了。”她垂眸,声音不大,像是找个理由,去填充自己此刻漫长的沉默。
可是,门卡就在她的书包底部,只是她每次都偷懒不拿出来而已。
程明笃走上前,把伞轻描淡写地挪到她的头顶。
宽大的黑色伞面下,她周身多了一方寂静天地,静得可以分明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还有冷空气中轻飘飘的白雾。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伞稳稳地撑着,雨声在伞面上持续不断地敲打,不知疲倦的催促着什么,可却被他低沉平稳的气息压了下去。
叶语莺悄悄偏头,余光偷偷扫过去。
只听“嘀”一声,程明笃伸手为她刷开了门,几乎是顺手将手中的雨伞递给她。
“自己进去吧,我去地库停车。”
叶语莺伸手接过伞,手指触到他伞柄残留的温度,指尖刚好擦过他的手背,像是触电般缩了一下,却还是稳住了动作,应了声:“好。”
没等程明笃说话,她就赶紧离开了。
进门的动作明显有些快,像是逃避,又像是躲雨,唯独不是寻常的模样。
大门“咔哒”一声在她身后合上,铁门隔绝了程明笃那一身雨气与她心底的熨烫。
她将伞收好放在阁楼门边,把湿掉的鞋子换下之后才上楼,只是房间门口,她单手攥着湿哒哒的袖口,调整着呼吸,仿佛耳边而残存着他三言两语下的温润气息。
她咬着唇,盯着门口那双换下的运动鞋发怔,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把外套脱下,走进屋内。
屋子里静悄悄的,钟表“滴答”作响,每一秒都被放大。她像是踩着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一步步走进房间,却又觉得哪儿都不属于自己。
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不是“继妹”,如果那层身份不存在……
她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提醒着自己,如果不是“继妹”,程明笃将是她此生也不可能遇到的人,即便遇到也不可能交流。
一切冥冥中自有因果。
半夜,叶语莺如往常一样去休息室用餐,自从程明笃离开后,她可以独立解决自己的晚餐,虽然无法做出和程明笃一样的味道,但是还是足够填饱肚子。
毕竟,她无法在姜新雪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用餐,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警告眼神中,她胃口全无,甚至有些时候胸口发闷,有些许想呕吐的冲动。
还是给她多一点点独处的机会吧,那是她一天内为数不多能放松的时刻。
今天冰箱里多出了个乳酪蛋糕,虽然上面没有贴纸条,但是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放饭团的上下两层,都是默认被她使用的。
程明笃回来后不是第一次给她投喂甜点,有一次他对自己解释道,很多朋友和他见面的时候会随手带些点心,但是他不爱吃这些,于是全部放在她那层冰箱里,让她挑喜欢的吃。
原本今晚她应该在吧台坐着用餐的,但是她余光注意到庭院另一端有人影走动,便猜想程明笃可能正准备下楼接水。
她抓起两个饭团,轻轻关上冰箱门,就立刻快步离开休息室,像是逃跑一样。
以至于程明笃的人影出现在长廊尽头的时候,只刚好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背影。
他脚步一顿。
休息门口的感应灯还没来得及熄,微光从半掩的门缝里泻出来,在地砖上留下一块浅浅的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