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病弱中年妇人,眼神苦涩的望着头顶上挂着蛛丝与灰尘的巨大房梁。
兴许是觉得自己要熬不过这一遭了,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也恍若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时她还是新郑城内容貌清丽的韩公室贵女,名叫姬灿,然而她的人生却不像她的名字那般“光辉灿烂”。
秦王政七年时,风和日丽,十五岁的她怀揣着一腔胆怯与期待从新郑来到咸阳,在夏姬太王太后的安排下,嫁给了庄襄王生前非常疼爱的小儿子——十七岁的长安君成蟜。
可惜,好日子只过了仅仅一年,就斗转之下。
次年,十八岁的长安君奉秦王之命率领大军前去攻打赵国,却在途中背叛大王,倒戈敌军进行谋逆,最终兵败身陨,惨死于屯留。
消息传回咸阳城后,举城皆惊,大王雷霆之下,大怒!
不仅将长安君的部下全部砍首,还把长安君封地上的人尽数移到了临洮。
都城内的韩系势力被一朝拔干净,偌大的长安君府内死的到处都是人,褐色的地砖都被染成了深红,浓重的血腥味七日都散不干净。
那段痛苦又惨烈的日子,时隔经年,她闭眼回忆起来时都控制不住地恐惧发抖。
作为长安君夫人的她原本是要被一并处死的,没想到比刑罚来的更早的是她的孩子。
多么荒唐,长安君惨死之后,留在王城内的长安君夫人却有了身孕。
在嬴葵长公主的苦劝之下,在夏姬太王太后的痛哭流涕中,大王开恩饶恕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没等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夏姬太王太后也病逝了。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要看开了,可是一想到这些年的巨变,姬灿还是难过的流泪不止。
她侧着头瞧着静静跪在床边的儿子,泪眼朦胧。
秦王政八年对她来说不仅是人生的转折点,还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在九年时,她把良人留下来的遗腹子生出来后,曾无数次后悔,倘若当年在夏姬太王太后的安排下,她嫁给的是秦王政,纵使她比不得堂姐姬清身份高贵,是不是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凄惨的下场?
她仅仅只与长安君生活了一年,现在更是病的已经连长安君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儿子子婴仅仅比长公子扶苏小了两岁,如果当年良人没有谋逆的话,子婴今日不会处在这般尴尬的位置,顶着一个叛贼之子的身份,住在王城却活得连普通庶民都不如。
她的子婴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长安君嫡长子,明明身体内流淌着尊贵无比的血液,纵使比不上宫中的皇子、皇女,但若良人还在的话,子婴也将会成为大秦宗室内身份极其高的存在,他是秦王政的侄子,是秦始皇政的侄子,自己的日子过得像一坨烂泥就算了,为何她的子婴也要陷在这烂泥一样的破败府邸内,看不到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