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伸出纤纤玉指,精准地点在了舆图中心,那个被重重山峦环绕的“巴郡“之上。
“在一年之內,不计任何成本,將我谢家的商业触角,全面渗透到巴蜀地区!为我们最优秀的合作这陈大人,在官府之外,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后勤、情报支援系统!”
“不计成本“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眾人心中炸响。他们知道主母魄力非凡,却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决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谢云娘仿佛看穿了眾人的心思,她转过身,目光如炬,“你们或许觉得,这不可能。巴蜀之地,山川险阻,民风彪悍,豪强林立,官府无能。自古以来,便是『蜀道难,难於上青天。我们谢家虽在江南根深蒂固,但想要將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无异於痴人说梦。”
“所以,”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我需要知道,那里的天,究竟有多高?那里的地,究竟有多厚?那里的水,究竟有多深!”
“王掌柜!”
“属下在!”盐业总掌柜王斌,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
“你先说。盐,是民生之本,也是巴蜀最大的利源。我们在那里,能分到一杯羹吗?”
王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步走到舆图前,指著图上巴郡东部,一片用红色硃砂重重圈起来的区域,声音沉重地匯报:
“回主母。巴蜀不產海盐,所用皆为井盐。整个巴郡,大小盐井三十余处,官府虽设盐官,但產量有限,形同虚设。真正掌控巴郡盐脉的,是地方豪族。”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永安县”三个字的上方,“其中,尤以盘踞在巴郡东部的冉氏,势力最为根深蒂固。此獠家族以贩卖私盐起家,据传为古巴人廩君后裔,族人悍勇,极度排外。他们掌控著大寧河盐场近半数的產量,尤其是永安县附近那几口品质最佳的盐井,几乎全在其控制之下。”
“冉家不仅有盐,更有私兵。他们称之为『土兵,皆是山中悍勇的部族青壮,人数不下千人,兵甲器械,皆是自备。在地方上,他们形同割据,时附时叛,便是巴郡太守,也奈何他们不得。”
“更重要的是,”王斌的脸色愈发难看,“永安县的现任县丞王普,便是冉家的女婿。有这层关係在,冉家在永安县的私盐生意,更是畅通无阻,一手遮天。”
“三年前,我们曾试图从荆州运送一批官盐进入巴郡,试图打开销路。结果,船队刚过鱼復,便被一伙水匪凿穿了船底,货物尽沉江底,十名护卫,无一生还。事后我们查明,那伙水匪,就是冉家豢养的私兵。”
“可以说,在永安,冉家的意志,便是官府的意志。我们谢家的商队,若是想从水路运盐进入巴郡,必经鱼復(夔门),那里虽是官家关隘,但守將与冉家,亦有勾结。我们的船,恐怕连夔门都进不去,就会被以各种名义,扣下,甚至击沉!”
王斌的一番话,让阁楼內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没想到,巴蜀的局势,竟已糜烂至此!一个地方豪族,竟能公然操控官府,残害朝廷命官,简直是无法无天!
谢云娘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握著白玉长杆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马掌柜,”她没有评论王斌的话,而是將目光转向了另一人。
“属下在!”负责茶马古道的马三保,立刻出列。
“水路难行,那陆路呢?”
马三保走到舆图前,神情同样凝重。他指著图上那几条蜿蜒曲折的红色细线,说道:“主母,巴蜀之地,道路艰险。目前通往外界的陆路,主要有三条。其一,是自汉中越米仓山,入巴州,抵巴郡的米仓道。此路虽比金牛道近,但最为崎嶇难行,许多地方,车马难通,只能靠人力背负。”
“其二,是自涪陵北上,经垫江、梁平,入荔枝道,再转子午道,可抵故都长安。其三,便是自巴郡南下,经黔州、播州,通往南詔、大理的西南夷道。”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道:“但如今,这三条路,都已不太平。米仓道与荔枝道,沿途关卡林立,税吏贪婪如狼,过往商旅,非被扒下一层皮不可。我们曾派出一支商队,试图打通米仓道,结果在半路上,被一伙自称『青衣楼的山匪洗劫一空,货物尽失,人也折损了十几个。事后我们查明,那伙山匪的背后,就有当地官府的影子。”
“而西南夷道,则多被本地土司大族所控制。如在涪陵、长寿一带影响力巨大的向氏,家主向魁,便不是易於之辈。他们虽不像冉家那般直接与我们汉人爭利,但其麾下的土兵,亦是地方一霸,掌控著山中的木材、药材等资源。外来商队若无他们的引荐,寸步难行。永安县以西山区的罗家,家主罗长山,早年是马匪出身,后来被招安,此人虽讲几分江湖义气,但更是唯利是图。想从他的地盘上过,不留下三成以上的利润,绝无可能。”
水路不通,陆路难行。
这巴蜀,简直就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阁楼內的气氛,愈发压抑。一些掌柜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畏难之色。
“石掌柜。”谢云娘的声音,依旧平静。
“主母,诸位同僚。“石林走到舆图前,指著几处用红色特殊標记的、位於深山之中的位置,“根据我们这些年暗中勘探,以及收买当地猎户、矿工所得的情报,巴郡腹地,尤其是大巴山、岷山深处,蕴藏著几处尚未被朝廷完全掌控的铜矿、铁矿!储量惊人!“
此言一出,眾人精神又是一振!
铜,可铸钱!铁,可锻兵!
若能掌握在手中,其价值,无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