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牲节庆典热闹非凡,唯有一人不在。
是岑珏。监督修路的重任权衡之后还是交予了他,岑珏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大意义,可谓是夙兴夜寐。
再者他也有私心。自己是一介文人,虽说君子六艺均有习得,骑射在赫连骁等人面前却只能说是贻笑大方的花架子,自己还是个格格不入的中原面孔,不愿意在李衡青面前丢脸,干脆加班以消愁。
今日他便是要去押送给云州城外一处屯垦的物资,顺带与对方对接仓储一干事宜,好让后面修路和商业经营的工作进行得更顺利。
他取出李衡青给的信物给值守的卫兵瞧,卫兵脸色很快变得肃穆,道:“我去通报岑把总,还请公子稍候。”
岑把总?岑珏听到这个姓氏,眼皮不禁一跳。岑并不是如赵钱孙李这样的大姓,又是在北疆一带,这位岑把总说不定真的和他有什么远房亲戚关系……
如果是为了工作顺利,攀关系也无妨。他握拳下定决定,文人的薄脸皮到底还是有些挂不住,坐立不安起来。
半刻钟后卫兵将他请进去,带路到一处简朴的居所。满脸岁月丘壑的老人正在桌后喝茶,粗陶的杯盏里漂浮着大片苦茶叶。
“我同殿下说过,不要多余的——”他头也不抬,听见响动张口就来。
来人却不慎碰倒了椅子,听取“当”一声巨响,岑把总这才从那密密麻麻布满蝇头小字的账本里抬起头来,浑浊眼中顿时闪过错愕。
岑珏神思不属,不慎碰倒东西才被惊得回魂,自报家门道:“……晚辈岑珏,受顺阳殿下所托来与把总对账,物资已押送到门外,您可以对照名册清点。”
岑把总跌坐回椅子里,叹口气,示意卫兵接过册子,问道:“好孩子,你怎么在这里?”
岑珏自然不愿轻易提起那桩舞弊案,反问道:“岑把总认识晚辈?”
何止是认识。岑把总嘴唇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又喝了一口杯中涩口的苦茶。
……
又一批信件送来,岑珏不在,李衡青就自个儿小心整理。她看过信头,按照工作性质分类,事后再仔细阅读。
手一抖,抽出一封来自云州城外屯垦的信件,她微微蹙眉。此事她已经交给岑珏全权代理,怎么还会寄信到自己这里来?
却是一封岑把总的私信。信中说,感谢顺阳殿下成全他二人父子相认,牵扯岑珏的科举舞弊案乃是六皇子一党打着为清除“逆贼余孽”的名头所为,恐怕前些日子的为难并不只是不允北货行坐大那么简单,醉翁之意不在酒,望殿下万事小心。
落款,燕隼卫岑某。
与李衡青最初想当然的猜测不同,燕隼卫并非归属于原身的母亲李云清,而是她姐姐李云燕的遗物。逆贼,自然也指的是李云燕。在当年李云燕谋逆案中,同行的兰妃也是居功至伟。
一介妃子,能够留下这样的势力,还让兰妃的好大儿至今都如此忌惮……
这时候朗月来报:“公主,宰牲节上新选出的亲卫等在帐外了,您现在要看看吗?”
李衡青收好这封信,颔首道:“带进来吧。”
鱼贯而入的都是清一色精壮草原青年,男女各半,这也是李衡青的授意。她要培养一批自己的亲卫。
却有一人站在边角处,身量虽然高挑,却纤细许多,显得格格不入。李衡青走上前去看他,虽然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说不出哪里有些违和……有了!
岑珏那日遇到的少年,也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
帐外亲卫接到手势暗号,上前缚住少年双手。少年也不挣扎,任由李衡青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摸索着找到面具边缘的位置,“唰”一声撕下。
其下面容秀美,狐狸眼微笑唇,狼狈吃痛之间还不忘同李衡青抛了个媚眼。
李衡青冷声道:“银月谷偷种子的人是你?”
少年颔首。
李衡青“啧”一声:“带下去,让可汗发落处置。”
落到赫连骁手里,可不是这个下场了,那个可怕的妒夫说不定会将李衡青身边所有有点姿色的男人都赶尽杀绝!少年这才脸色一变,嘴里换成了那口音独特的汉话:“顺阳殿下,我知道沙狐部落的秘密——你不想知道那台战争机器的弱点吗?那里的首领时刻都在觊觎您!”
“觊觎我?”李衡青失笑,挥手让亲卫停下,再度捏住少年的下巴,“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因为他和您,还有您某位前辈一样。”少年一字一顿道,“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人。”
李衡青神色微变,少年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半晌,她说道:“你留下,手继续绑着,其他人仔细盯着他。”
“我不叫‘他’或者‘你’。”少年并未反抗,口气却莫名显得委屈,“我的名字是萨迦,沙狐部落的首领习惯叫我白狐,顺阳殿下如何称呼我都好。”
……
“白狐?”听见这个名字,赫连骁也皱起眉头。
李衡青颔首:“这人兴许有用,我做主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