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珩偏过头去,不忍再听:“够了!”
云杳窈眸光一凝,问心剑寻隙而入,精准地荡开他的魔剑拨雪,剑尖直刺向他心口。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刹那,晏珩周身狂暴的魔气骤然一敛。
他眼中的癫狂、偏执、怨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伤。他甚至微微撤去了护体的魔气。
问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云杳窈握剑的手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晏珩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清亮剑身,又缓缓抬起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云杳窈。他的嘴角溢出黑色的
血液,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笑。
“一命而已,你若真想要,便拿去吧。”他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暴雨倾盆而下,在他们对战时劈砍的而成的大地裂隙上聚集成河流。
新的生命自水而生,而水,也能淹没一切。
晏珩被雨势推得向前踉跄一步,让剑身刺得更深,身体几乎靠进云杳窈怀里。
云杳窈闪身一躲,正巧避开他前倾的身躯。
“杳窈。”他不再愤怒,不再怨恨,用最后的气力,唤了她一声。
他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似乎想最后触碰一下她的脸颊,但最终,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只指尖轻轻擦过她冰冷的衣袂。
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
他沉重的身躯缓缓向前倒去,倚靠着她的剑,倚靠着她,最终滑落在冰冷泥泞的地上。魔气开始从他身上飞速消散。
晏珩那张依旧俊美无俦,却苍白如纸的面庞,安静得如同沉睡。纷扬的雨丝落在他长长的睫羽上,又凝结成霜,再无声息。
周围狂暴的魔气与怨灵哀嚎着,随着主人的逝去而逐渐平息、消散。
天地间,只剩下震耳的雨声,冲刷着满目疮痍,试图洗去血腥,却只留下一片更为死寂、更为苍凉的废墟。
乾阳宗,就这么被他们奉如神明的剑君晏珩亲手灭门了。
云杳窈知道,即便晏珩死去,这件事也从未了结。
化魔瘟疫自南方而起,无孔不入,用不了多久,人间就会重现当年的惨状。
灵族尚能以灵气作挡,延缓魔化速度。
可是凡人只能等死。
不,死了也无法安生。
魔化侵蚀的不只有躯壳,还有魂魄。
届时,此间世界将会变为炼狱,无数魔族会在大地上游荡,互相厮杀吞噬。
运气差点,便会莫名其妙成为养料,运气好,也会在无穷无尽的厮杀中沦丧本性,浑浑噩噩,直至灭亡。
从魔族诞生起,这就是不知根源,难以预料,不受规则束缚,甚至连自我控制都难以达到的族群。
人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欲贪念,那和禽兽有何区别?
禽兽尚有亲缘,可当今的魔族无法繁衍,
任何人都可以是魔,所以对魔族而言,任何人都不是自己人。
在一片混乱中诞生,在无数绝望中扩散,又在厮杀中自我毁灭。
云杳窈没有立即离开乾阳宗,她化灵为鸟,让它给最近的两名天元峰弟子去信,让他们守在乾阳宗的山门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包括他们自己。
乾阳宗内尚有活口,云杳窈传音,让所有人都在山门集合,随她回嵘烬山待命。
若有不从者,立刻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