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又接著缓缓道:“至於『兰台阁”,一部春秋,治狱七百年。江湖史未必不能治江湖之狱。”
任盈盈顿时然,凝神思索著路平的话,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套做派无非是孔夫子那种春秋笔法。
將人物的褒贬置於字里行间。
“实在是不可救药。”任盈盈微微摇头,冷笑不已。
都说孔夫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可是《春秋》以来,世间乱臣贼子少了吗?
路平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若是这一次任我行得脱,又有左冷禪之助力。
江湖史也只会记载:“万历九年春,五岳盟主左冷禪与向问天谋,脱任我行於狱。』”
“五岳盟主”,这就是春秋笔法的一种。
在身份和行事之间,形成强烈的反差。
向问天救任我行理所当然。
五岳盟主救任我行,岂不该口诛笔伐?
大傢伙一见,就知道其事非常的不合情理,
汉代时,以《春秋》判例决狱,称“春秋决狱”。
唐代之后,经过多次立法,儒家之礼与法渐渐融合在一起,引律决狱和春秋决狱渐渐合一。
一直到如今依旧如此。
春秋决狱讲究原心定罪,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固然有很大的弊病,但却很符合如今江湖的湖情。
所以,一部江湖史如何会没有作用?
大不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路司李辛苦一点,多整几个江湖案件,那么今后江湖的决狱,必將以此为依据。
这难道不是以法入江湖吗?
只是任我行。
路平一声嘆息。
任盈盈睫毛微微颤动。
父亲脱困后,以他的脾性,定然是搅动的江湖风起云涌。
路平却要搞什么“以法入江湖”,那时候两人必定有衝突。
而她,虽然可以从东方不败“谈恋爱”的命令中解脱出来。
看到唯一的江湖朋友如此犯难,她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任盈盈看了一眼路平,顿时有些黯然神伤。
终究是歧路之人。
屋外阴云密布,不多久就下起雨来,忽而风又大作,变为漫天大雪。
二人此刻,都有一些心照不宣,当下不再谈论兰台阁,不约而同地论起了琴。
当今的琴家,实则是三流:山林流、土人流、江湖流,
山林派,即寄情山水、超然物外,所取为恬淡洒脱的道家风格;
儒家流,讲的是“中正平和”,用律严格、取音端正;
江湖派,一般被以为是不入流的乐曲,不过某些江湖豪客附庸风雅而已,虽雅实俗。
曲洋、刘正风、任盈盈,却將儒家的乐理引入江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