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抽抽嘻嘻、絮絮叨叻起来。
那声音夹杂著啜泣,时高时低,情感之发自肺腑,若是岳女侠或者任大小姐听了,必定为之侧然。
“秋香,自你去后,宫中佳丽千万,再无与我对食之人。
当年你我之期望,不过是能够从外室移入內,以木炭再温,吃一顿热饭而已。”
內相说著,坐在蒲团之上,取火摺子点燃火炉,从食盒中取出菜餚,温於火炉之上又温一壶黄米酒。
“可惜,你去的太早,如今我所有的一切,你却是看不到了。”
內相且泣且嘆。
他倒了一杯酒,连同菜餚,放在秋香牌位前。
“炙鸡烧酒,你之所爱,当年皆让与我,今可慢享。”
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在屋外,路平听著他的絮叨,很快就明白过来,
今日是秋香的忌辰。
內相专门向皇帝请了事假,来到寺中。
寺中的这间密室专门存放太监伴侣的牌位。
路平也不由得有些汗顏。
从冯保的讲述中,这大明朝的宫禁,竟然是婚姻最为自由的地方。
內相和秋香,也如同大多数太监与宫女一般,没有媒之言,只是彼此心意相通,约定婚,某一夜,在星前月下,彼此誓盟,此生不相辜负。
在屋內,內相絮絮叻叨说了半日,思及往日和秋香相处的点滴,又復痛哭流涕。
许久方才起身。
环视著室內的牌位,再看其中最高大的秋香牌位,內相心中稍感安慰。
大殿前灯笼火把,將院落照耀得浑如白昼。
数十名锦衣卫、太监蜂拥而入,站立两侧,人人面有哀戚,却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这样一个日子,敢乱说话、出声,是要死人的。
哪怕是躲在碑后的路平都隱隱有一种压迫感。
別的日子打探倒还罢了,偏偏选择这样一天。
內相已经置身天王殿內。
他復祷告许久,才从殿中缓缓走出。
出殿之时,身形尚且有些僂,出殿门的一剎那,已然挺拔而立。
他的身躯在殿中投射出一道枯竹般的清瘦身影。
“十二子何在?”
“回恩主,在祠內夜夜练功,丝毫不敢怠慢。”
“好!好!”
內相说罢,起身向右侧迴廊走来。
路平所隱的石碑正在路旁。
內相一转头间,路平一缩头时,第一次借著火光警见內相的正脸。
几道皱纹自眼尾延伸到鸦青暗纹交领处,银灰色剑眉斜飞入鬢,目光颇为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