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幅丧气模样,你很快就会从这场漫长的噩梦里得到解脱。”她弯腰,拾起那柄原属于约亚的佩剑,塞进罗德依旧麻木的手中……剑柄冰冷而沉重。
“杀了我,罗德。”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的心脏,是‘它’在这个梦境中的锚点。只有我的死亡,才能彻底切断链接,让这个不断重复的噩梦崩塌。风暴会停止。”她抓过罗德持剑的手,用力地攥着不让他挣开,拉向自己怀里,手指的骨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又凑近他的脸……双方现在都足以看清楚彼此脸颊的细小汗毛,玛丽帕兹的眼珠忽闪忽闪地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声音则是极尽温柔缱倦,如同呼唤情郎般呼唤着这柄即将刺入心口的利剑。
“你……将得到无可替代的自由。”
“……夫人,你还是多斥责我几句吧,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明白该这样做,但……”罗德感到自己的喉咙被木塞堵住,丝毫咽不下去,只得悬在中间发苦。
“但……一切才刚刚开始,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几乎是在向她哀求。
“没有了,外乡人,回到你应去的世界里吧。”这回,玛丽帕兹选择用她惯有的无情腔调,干脆利落地回答了问题。
她的掌心冰冷,指腹却依旧温暖。
“听着,外乡人。你身上流着提马特的血,但你的灵魂不属于这里。你是唯一的变数,是唯一能打破这个循环的‘外力’。”她引导着剑尖,对准自己胸口,“杀了我,送我去与他相见,然后遗忘。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也是对我最大的仁慈。”罗德抬起眼睛,他看向了她的眼底深处,那被疯狂与偏执掩埋的、属于玛利亚的、对亚沙的纯粹而绝望的爱。
理性在告诉他,这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决方案。
情感却在疯狂尖叫,拒绝成为这个悲剧的最后一环。
然而,他想到了凯特苍白惊恐的脸,想到了城堡外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风暴,想到了那些被永恒困住的灵魂……以及玛丽帕兹眼中,那恳求般的解脱。
他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
“无需为你未有过的罪忏悔,将你的眼从手上挪开,去为自己祷告……我会帮你完成这些的。”罗德听话地闭上眼睛,将双手的控制权交给玛丽帕兹。
他几乎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拼力维持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剑刃穿透衣袍,没入血肉的感觉如此清晰,又如此不真实。
他没有听到惨叫,只感到玛丽帕兹抓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旋即缓缓松开。
在一切归于寂静后,他的泪水与沾血的利剑一并坠落在地。
他依旧闭着眼睛,摸索着握住了倒下少女的手,她的身体正在崩解,发出类似沙砾流逝的声响,化作细碎的光点。
所以罗德的动作也尽可能地很慢,很轻。
“……”随着这只尚存余温的手缓慢地化为虚空,罗德确信自己听到了圣灵恼怒到疯狂的怒号。
所有的神秘、诅咒、魔法、契约,还有埋藏于梦境以取食人理智的怪物,至此与外乡人罗德的命途剥离。
在她彻底消失的瞬间,整个地下室,不,是整个城堡,开始剧烈地震动、崩塌。墙壁上的触须急速枯萎,那些尸骸也化作尘埃。
……
罗德在一阵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打着点滴。
阳光透过窗帘,温暖而真实。
他的父母和朋友围在床边,喜极而泣。
医生说他昏迷了近一个月,是在柯林斯一处荒废的墓地里被发现的,除了脱水营养不良,身体并无大碍。
他顺利地回到了鸢尾共和国,回到了他熟悉的、由理性与秩序构建的世界。
苏醒后,罗德总是感觉自己忘了点发生在柯林斯的事儿,但他认为无需深究,他的意识里平添了道无形的隔阂,伫立在自我与无用的好奇心之间。
紧接着,他很快重新投入了对柯林斯生态的研究。
那些曾经困扰他的磁场混乱、物种变异问题,如今在他眼中都有了清晰的、符合逻辑的解答路径。
他发表了大量论文,观点犀利,数据严谨,被誉为“用科学之光驱散柯林斯迷雾的人”。
罗德的事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只是,他再也没有做过梦,他的睡眠深沉而空白,就像沉入一片没有星辰的、绝对寂静的深海。
人们都说,罗德·贝卓教授是一位真正的、纯粹的科学家,他理性、冷静、客观,从不受无谓的情感干扰。
最终,他解开了柯林斯的秘密,著作等身,成为了柯林斯生态学方面的泰斗。
人们则一边为他对科学的贡献与偏执般的进取精神喝彩,一边好奇地八卦他的私生活——毕竟,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人深入交往的欲望,或许这就是大科学家令人钦佩的高尚精神吧。
(达成结局【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