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将头发弄了又弄,衣服理了又理,生怕自己哪里不好看了,严谨地像是去结婚。
肖卿湘和陆文渊这会儿都坐在楼下看电影,陆清远生怕被他爸看见自己这幅样子,恨不能从二楼窗户翻下去,好在电影没过多久结束了,陆文渊提议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
陆清远借着这个空当,溜出门。
还好没迎上那散步的两人,不然让他爸看到这幅样子,肯定得笑话的。
陆清远赶紧驱车驶离。
后视镜里,家的方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镜子里彻底变成一路颓败的梧桐枝桠。
去福利院的道路上很安静,因为疫情的缘故,整座城市一片沉寂,车子平缓驶过大道,能远远地看见防疫站的人在路前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警戒线,喇叭里循环播放着让市民来做核酸检测。
一路通畅,陆清远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将晚,黑灰里残留着一抹黯淡的蓝。
下车后他还不忘再理一遍自己的衣服,连一丝不合时宜的褶皱都被抚平了,才慢慢走进去。
这家福利院前拉着两盏小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很柔和。
隔着一扇门,里面有隐隐的唱歌声,稚嫩的童声伴随着悠悠的钢琴声,顿挫的回响着。
陈安楠正坐在教室里,明亮的白炽灯照得整间教室亮堂堂的。
他的面前是一架简单的钢琴,平时孩子们上音乐课用的,很便宜的小牌子,能用,但是在时间的沉淀下被磨损的很严重,很多琴键的音色都不准了,他和朋友们调了半天才勉强调好。
孩子们在底下坐着,跟着旋律唱歌,Echo也随意的坐在一张座子上用吉他伴奏,乐队里的其他人过年都不在南京,回老家去了。
一首歌结束,教室的后门突然被人轻悄悄推开,冷风扑进来,孩子们顿时齐刷刷地回头,不约而同的被眼前这个陌生人吸引住。
陆清远从外面探进一半的身子,说:“打扰。”
陈安楠看见人的一瞬,眼尾漾出柔软的小弧度,他对着孩子们说:“呐,有请我们最后一位观众入座。”
他一语毕,底下的孩子们像提前排练好似的,纷纷跟着鼓起掌来,Echo也十分配合的拍拍手。
陆清远礼貌地朝他们笑笑,在掌声里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抽出张小椅子坐下。
在他座位旁边是个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她碰碰陆清远的胳膊,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他。
“大哥哥。”她说。
“怎么了?”陆清远问。
“小哥哥说等你来送给你的。”小姑娘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玫瑰来,艳丽的红,在白色的灯下显得很张扬。
陆清远目光惊诧了一瞬,说了声“谢谢”,其余没多问,收起衣摆坐好了,跟她一起看向台上的人。
这会儿教室里很安静,白炽灯不知道被谁给关上了,换成了几盏黄色的氛围小灯,灯光聚焦处,陈安楠姿态随意地坐在钢琴前,手掌虚虚覆在琴键上。
底下的孩子们都很安静。
陈安楠笑盈盈地说:“这是我们这次音乐会的最后一首歌啦。”
“下面这首歌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写的,当时要送给一个人,但是没来得及写完就分开了,一直觉得很遗憾,好在我后来写完了,他也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刚唱完歌,陈安楠说话时,嗓音里带着澄澈的笑意,和平时的说话声很不一样。
陆清远坐在台下,专注地看他,眼睛里的一点光,来自台上人的倒影。
“现在,我要重新送给他,祝他三十岁生日快乐,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他永远平安、顺遂、幸福。”
陈安楠说完,手指从琴键上熟练的掠过去,一个个音符急促地跳出来,交汇出温柔地前奏。
——有一天,我发现时光的道路变得难走。
视线里,漂亮的男孩在弹奏一首歌曲,他垂着眼睫,像是在回忆某段时光,唇边漾着淡淡的笑。
陆清远认真地听他唱。
这支歌的旋律平缓悠长,像是老祖母哼唱的童谣,在诉说着一段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