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冷二郎”三个字,尤三姐蓦然抬头,遥遥望着骑在骏马上的衣甲鲜明地美男子。
自从旧年被鞑靼掳走,为柳湘莲所救,没想到再次猝不及防地相遇在茜香。
仿佛是自己的眸光太过炙热,以至于敏锐的锦衣卫指挥使,向她呆立的方向瞥了一眼。
四目交汇之际,柳湘莲当即认出了尤三姐,加之回家时被文德帝嘱咐过,关于薛、尤二女之事。
此时意外在西海偶遇,心中警惕万分,开口打了声招呼。
“尤三姑娘。”
“柳指挥使,幸会!”尤三姐欣然行礼。
也就是电光石火之间,韩奇惊疑的眼眸,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激射,霍然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柳湘莲,就是那位深情不悔的“柳春卿”,当年他也是风月佳郎,爱煞红颜之人。
怪不得尤三姑娘对自己的态度飘忽不定,她思慕的男人已经成家立业,儿女成行了。
若是一般名伶奇倡,韩奇哪会放在眼里,但是柳湘莲就不一样了。这位冷面冷心的、无情无义的狗男人,风流标致,劲飒凛人,却是最杀女人心的家伙。
简单打过招呼,柳湘莲便没再与尤三姐多谈,兜转马头与韩奇并辔徐行。
素来健谈的韩奇却沉默了一路,以至于惯常不爱言语的柳湘莲都好奇问:“韩兄这是怎么了?缘何不说话?”
韩奇侧头深看了他一眼,果真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端的是风流标致,潇洒不羁。
便是这不言不语的冷淡模样,不怒自威的气派,也十足叫女人爱羡遐想了。
韩奇莫名有些不甘的恼怒,时不时回头朝尤三姐的方向看了又看,妒火噌噌往上冒。
他索性挽缰立马,直面柳湘莲,道:“柳贤弟,方才所见的那位尤三姑娘貌若天仙,古今有一无二,实动我心,便起蒹葭之思,想与她成百年之好。万望贵昆仲高谊为媒,为我说和。”
“噫,真是铁树开花了。”柳湘莲十分意外,从来对婚事不屑一顾、百般抵触的男人,竟然主动早人说媒了。
又想起尤三姐身上还牵扯着一桩未决之悬案,加之韩奇这人系水流花落之性,未必真心。
因此湘莲多有顾虑,开口婉拒道:“她是我从鞑靼人手里解救出来的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究其根底品性,我也不知。韩兄若对她有意,何妨到牵红线一问,自有官媒操持,小弟公务繁忙,口角不利,又萍踪浪迹的,恐不堪重任。”
韩奇自嘲地干笑了两声,忽而眼眸冷厉,扬鞭向柳湘莲打去。
“仁兄这是何故?”湘莲侧身躲过,捉住鞭稍,皱眉道,“不知小弟轻狂,何处得罪了你?还请明示,以免误会伤了彼此情谊。”
“没什么!”韩奇松开鞭子,挽了挽袖子,语气凉凉地道,“不过是试你一试。”
柳湘莲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也不在意他突然造次,转而道:“既然真宰相已经到茜香了,你也该归京了。既然你有心尤三姑娘,有一桩事我也不瞒你了,还请你多加留意。”
柳湘莲便把前事对他讲了,韩奇听了,一来开解了芥蒂,二来越发对尤三姐上了心。
这夜三姐下榻在客栈中,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何湘莲早婚,韩奇已去,兼之远离故国,漂泊海外,更添离情,只在榻上闭眼辗转而已。
正烦恼难眠之际,忽听到窗扉轻响,簌簌有声,原是春夜微雨。又听到玉笛悠扬,动人心弦,不由擎灯起榻,踱到窗边聆听。
调子是唐教坊曲《春光好》,明丽典雅,婉转悦耳。
空灵的尾音袅袅而逝,让尤三姐分外不舍,不由打开窗来。
忽见一道颀长身影洒落雨夜,却是韩奇手持玉笛,倚在街旁墙角,仰脸看向自己。
男人曼声唱道:“苹叶软,杏花明,画船轻。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
他唱的正是五代文人和凝填的《春光好》。
那圆润醇厚的音色,行腔吐字的流利,并不输名伶之音。
尤三姐细细领略词中滋味,贴合心境,不觉如痴如醉,魂动神摇,倚在窗台,临风痴立。
一曲终了,二人默然无语。半晌,韩奇又重头唱起,唱得越发婉转缠绵,只教三姐心潮激涌,情思萦逗。
接连唱了三遍,最后一句“几含情”余音未散。
突然巷口传来一声犬吠,被扰了清梦的老叟,粗着嗓子咒骂连连。
不过才一晃神的功夫,男人就翻窗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点,“三姐,我这歌喉比之柳春卿如何?”
“谁叫你进来了!”尤三姐慌忙拢衣,退避到幔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