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朝廷派来的人?
那他更不能给阎熠添麻烦了。
不用阎熠开口,他便主动而迅速地闪身躲到了帐内新拉起的、用于隔开休息区域的一道厚帘后面,“你快去吧,我会好好藏着的。”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阎熠眸中笑意益浓,又极快收敛。
“好。”
半刻钟后。
帘外传来一阵轻微而规律的“咕噜噜”声响,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旋即停下,一道温和清润,如玉石相击般的嗓音响起。
“多谢阎将军。”
语气平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礼节,只是话音降落,那人便抑制不住地低咳了几声,似是心肺有异,身体孱弱,再开口时,便显得气虚无力。
“杜某此番前来,只是代陛下观军,记录实情上达天听,并不干预将军任何,咳咳……”
他将“观军”二字咬得重了些,倒像是在率先表明立场,撇清嫌疑。
谢瑾宁缩在床角,离帘子远远的,却觉这声音莫名有几分熟悉,心下好奇,不由得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帘外。
监军,说得好听,不过是皇帝送来监视阎熠的耳目罢了,几位心腹副将对此心知肚明。
何况这杜丛筠带来的两名随从可没他这么客气,才在营门前当众质疑阎熠只顾打仗不顾后方安置,态度之倨傲,毫不顾忌是否影响阎熠的军威。
如今杜丛筠又来这么一出,显然更无法让人打消对他的警惕与怀疑。
周皓轩性子火爆,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虽压低了声音,但在这格外静默的帐内,不满更是显而易见。
帐中气氛瞬间凝滞,杜丛筠神色未变,只抬手,在身后推着轮椅的青年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拍了拍,状似安抚。
黑衣青年这才收回死死钉在周皓轩脸上的凶戾目光,垂眸专心盯着端坐在轮椅上的清癯身影看,野性未驯的恶狼霎时化为温顺忠犬。
杜丛筠身侧的两名锦衣随从倒是按耐不住了,愤愤张口,正想说些什么,较为圆滑的朱淄出来笑着打了个圆场,将他们压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朱淄眼睛一转,将话题转至杜丛筠的身体上,嘘声关切,言语间却暗藏机锋,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唯有憨直的袁隆挠挠后脑勺,道:“哦,不插手啊,那挺好的。”
而无论面对何种态度,这位杜监军始终以一副温和,甚至算得上好言好语的态度应对。
言辞客气周道,如温风化雨,不着痕迹地将所有明枪暗箭一一化解,辅以掩唇呛咳,清癯肩背颤抖,反倒显得他们咄咄逼人。
一番无关痛痒的车轱辘话后,阎熠以指节轻叩桌面,麾下几人循声而退,杜丛筠亦微微颔首。
在几人虎视眈眈下,两名随从纵使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跟着退了出去,独留黑衣男子不为所动,警惕地盯着阎熠,眸中似有战火燃烧,忽地又朝帘后望去一眼。
“玄溟,你也出去。”杜丛筠捂着唇咳了咳,“这里很安全,我不会有事。”
“……”
“听话。”
“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待帐内只剩二人,气氛陡然一转。
杜丛筠方才那副病弱文官的模样稍稍收敛,他推动轮椅,靠近了些,“玄溟自小在狼群中长大,寡言少语,也不懂大彦礼节,还请将军见谅。”
“无事。”阎熠道,“他功夫不错。”
“是,杜某几次三番遇险,也多亏有他。”
帐外,玄溟耳廓一动,唇角翘了翘,比起笑,僵硬得更像是挑衅,看得人头皮发麻。
杜丛筠推动轮椅,靠近了些,轻声道:“殿下命我代他向将军问声好。”
阎熠看着他,眸光锐利如隼,却并未立刻回应。
京城人尽皆知,杜丛筠自下山后,便拜入了太子名下,颇受太子信任,而此刻的太子正身陷囹圄,怕是不太好过。
杜丛筠唇角笑意加深,继续低声道,“殿下得知军中粮草被刻意拖延一事,甚是忧心,此次卑职奉命前来,亦为将军送来一份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