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守门人抱着腐骨蚀杖,一个接一个打哈欠,困得眼皮直打架。最近业务太多,同事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个交班的人手都空不出来,他快不记得自己上次轮休是什么时候了。
人间有个叫不见城的地方出了乱子,大规模暴动导致死伤无数,有罪的灵魂跟进货似的大批量堕进地狱,上一次KPI暴涨到这个地步的情形仿佛还是……呃,上一次。
在他背后,悬浮着一只巨型眼球。
边缘是终日燃烧的红色火焰,越往中心颜色越深,如层叠血管,也似密密麻麻的禁忌铭文,漆黑得深不见底。
这就是地狱的大门,“深渊之瞳”。
“深渊之瞳”从不闭合,审判每个到来的灵魂,映照出他们的记忆、信仰与罪孽。
有罪者进入,无罪者止步。
地狱是个很讲原则的地方——真要说起来,恐怕比那所谓光明圣洁的神域还要公正得多。
守门人和任何一个或普通或高阶的魔鬼一样,为自己生而魔感到自豪。
就在他梦见自己围着沸腾的坩锅大骨汤流口水时,一阵特殊的气息将他的意识强行拽回现实。
那是股淡淡的香味。清冷、纯净,与充斥着腐烂血腥气的周遭格格不入,叫人不自觉想要擦一擦手洗一洗脸,检视自己够不够得体,以免弄浊了那份冷灵灵的香。
守门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人。
来人从头到脚裹在宽大的斗篷里,连脸都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是死是活。
但斗篷是白色的。
这可不是地狱的流行色,不如说,如此干净、纯洁的颜色突兀到在地狱像个闪光的移动靶子,叫所有路过的魔鬼都心痒痒地想去弄脏它。
除了那道香气,来人把自己的气息藏得很好,可又有种无形的威压,让守门人不敢轻举妄动,抱紧自己的大骨头。
地狱又不是谁都能来串门遛弯儿的公共活动场所,就算是有罪的亡魂也得由摆渡人领着穿过戮血海。
主动找上门的,不仅不多见,还得有几分能耐。
不过,再有能耐也逃不过“深渊之瞳”的注视,它能剥离下一切伪装。
若有谁想硬闯地狱,它也能调动整个戮血海的魔息,成为“毁灭之眼”。
想到身后还有这么个撑腰的法宝在,守门人理也直了气也壮了:“你来干嘛?”
“我来找地狱之主。”来人道。嗓音清冽,如冰击玉石。
好听归好听,守门人听着很不爽:“你谁啊你,凭什么见我们老大?”
别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就算是他自己,还有无数跟他平级、或高几阶的魔鬼,都没见过这代首领的真面目。
五百年前,新一任地狱之主即位,从那以后进入最高级别的保密状态,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除了拉兹、罗勒等极少数高层,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低魔小鬼们议论纷纷,说不定哪天自己身边路过个不起眼的同事,其实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呢。
——这就是他为什么火大:连无数狂热追捧老大的信徒们都无缘瞻仰他的荣光,这家伙倒好,张口就要见面,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能守地狱之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中的蚀仗滴落堪比浓硫酸的毒液,能够眨眼间融掉任何自以为嘴硬的骨头。
面对他的威胁,来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语调平静、几乎是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让你的主子出来见我。”
守门人的头顶火冒三丈——字面意义,火苗从头盖骨高高窜起——腐骨蚀仗锵的一声戳在地上:“嘿,你小子听不懂话是吧?想见老大?就凭你?回家照照镜子吧!大眼宝,给他点颜色瞧瞧!”
地狱的大门一次仅一魔值守,他平时无聊没魔说话,只有跟“深渊之瞳”念叨,还给它取了个“大眼宝”的爱称。
他哼笑着,等着这个狂妄的家伙被“毁灭之眼”的形态吓得屁滚尿流。
结果等了半天,背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守门人疑惑地扭头去看,吃惊得下颌骨都掉了下来。同样是字面意义。
那只燃烧的、永不停歇的“深渊之瞳”,居然……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