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对萧澈的那一句判词是说对了的,求不得。
他这一生,都是在求而不得。
——
萧澈走过了蓬洲十二城,却始终记不起来当初是在那条街道遇见了许计,或许是该死的人还没死完,剩下的那部分记忆不愿被他想起。
分明前几日还是晴天,今日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自萧澈离开后就一直在躲着众人,萧十五几人每日都会给他传讯,问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也不管什么规矩了,似乎是怕他死了。
可萧澈不会死的,他还没找到阿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死去。
今天没人传讯,看起来是忙起来了。
他站在一间草檐下避雨,漠然地看着路上的商贩急匆匆地收摊,夫妻两人互相给对方遮雨跑回家,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甜蜜的愁容。
萧澈听到他们说:
“怎么好端端地下起了雨,东西都淋坏了……”
“别管东西了,你仔细着别把自己淋坏了……到时候大半夜闹我我可不给你熬药……”
渐渐的,雨越来越大,石面受了潮,反射着湿滑的光辉,红红的灯笼倒映在水洼之中,倒显得一片漆黑。
溅起的水花变少了,街上逐渐没了人影。
萧澈靠在墙上,任由身体慢慢滑落,他将头埋在手臂间,像是睡着了。
等他再次抬头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眼白分布着厚厚的血丝,他没有睡觉的习惯,也就谢宴秋在的时候才会偷来浅眠一场。
就在萧澈准备找个客栈随便度过一晚时,他瞧见了身旁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这一刻,萧澈的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他指尖颤抖,缓缓地朝那把纸伞伸去,呵出的热气接触到了雨意的寒凉,化成了一团朦胧的白雾,模糊了双眼,让红伞微微褪了色,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萧澈猛地冲进雨幕之中,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扭头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他该寻找什么呢?
他记不起来了。
萧澈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任由雨点拍打在身上。他回头看向那把红伞,或许那只是好心的过路人看他在屋檐下回不了家随手放的。
当年他赠人纸伞之恩,在经年后有人替他还了,即便他什么都不记得,即便这人并非他想见的那个人。
萧澈讷讷地走过去,弯腰拾起了那把红伞,他将其抱在怀里良久,随后慢慢撑开伞面,雨水碰到朱红自动从顶端散开滚落到地面,再沾湿不了人的衣襟,可萧澈把伞倾斜了,让左肩的湿意不断累积。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人在这条雨街上陪自己慢慢走着……
后来呢?
后来许是碰上了因果罢。
他不过才走了几步,就感受到脚底的石板开始震动,水洼里自己的面容逐渐扭曲破碎。
想来再过几个月,这世上很快就会没有蓬洲了。
萧澈在这颤动的土地上继续撑着伞往前走去,瓦砾簌簌落下,经过月光的洗礼微微闪烁着,就像是逐渐粉碎的月亮垂落在人间的明辉。
熟睡的人们被吵醒,萧澈隐匿了身形,慢慢地走到了海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只可惜天上阴云密布,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独的弯月,一朵乌云缓缓飘来,连最后的月亮也快要被遮蔽。
他就这么撑着伞站了不知多少个日升月落,他彻底地不再回复众人的传讯,任由其他人如何着急忧心,他就这么待在原地。
无数人从他身后经过,有一次萧十五就擦着他的后背跑过,顿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驻足。
萧澈听见她喊:
“少主——”
声音嘹亮,像是即将升空的飞鸟,阎罗殿的那些人本就是羽翼曾被折断的鸟儿,山庄给了他们庇护,却也让他们背了许多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