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白渠星没有抬头,他用余光瞧见了一截黑色的衣摆。
有人打开了牢门,拉起了他身上的锁链,白渠星有些狼狈地起身,他看着眼前已经失了意识的男人,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能唤醒萧澈的方法他都试过了,到头来人眼皮都没眨一下,连天昭的意识也跟着主人一起陷入了迷茫。
或许这几十年间他有过清醒的时刻,但绝不是对着白渠星,又或许,他现在已然成了明微潇手中的一具傀儡。
白渠星当初猜的没错,天罗刹不单单只是想让人堕魔,只要被人蛊感染过的修士,哪怕痊愈了,体内也依旧残留着一些“东西”,这东西让他们听命于明微潇而无法反抗。
他的修为被蚕食殆尽,筋脉受了损,靠近不了萧澈,无法知晓对方体内到底残留了什么。
白渠星垂着头跟在萧澈身后,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去哪,他这五十年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谢宴秋与许霖心,可偏偏明微潇的一番话让两人的走向成了未知数。
他们不是没反抗过,只是修士内部早已分裂,经过一二十年的抗争,最后落得个被关押的后果。
没有人能算到明微潇竟能利用人心反将一军,哪怕想到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竟然着的会有人答应明微潇的决断。
炼化自己的同胞,这是何等丧尽天良之事!
都说这世上本无魔族,唯一入魔的昶赤也早已死去,但这个时代似乎遍地都是生了心魔的修士。
无法飞升,无法长生,甚至以后都无法再修炼,你让这些尝到过修为带来的甜头的人怎能甘心再变回普通的凡人?
一旁的地牢里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白渠星微微侧头,看到了阎罗殿那个叫萧十五的丫头,对方靠在牢门上,面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与萧澈的方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白渠星摇头的动作给拦了回去。
白渠星看着那人的背影,他知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碰到萧澈的一丝一毫,更何况当年替人治疗蛊毒时没有发现的成分,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可能更发现不了。
但,总得一试。
白渠星修为没了,身手还在,他不动声色地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指尖生出极其细小的藤蔓,缓缓地靠近萧澈的脖颈,在即将触及到的那一瞬间,对方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指尖地藤蔓被刀锋砍断,只差毫厘就可以将他的手指也废掉。
萧澈的刀还好好地别在腰间,似乎根本没有出过鞘,但很显然,刚才那一幕并不是错觉。
他神色冷淡如水,侧头瞟了白渠星一眼,像是真的没了感情。
但白渠星却在这时捕捉到了那一点残存的可能。
萧澈绝对有意识,不然自己现在消失的就不是指尖的藤蔓了,而是整个手腕。
五十年间,他靠近萧澈的机会极少,再加上次次尝试唤醒人都以失败告终,他以为对方已经彻底没救了,但就在刚才,他窥探出了一丝生机。
他再一次尝试道:
“萧少主,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没有回应。
“你可记得昀净,记得宴秋?”
依旧没有回应,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再唤醒他的神志,自我不行,爱人也不行。
萧澈一路将人带出了地牢,踏碎虚空来到了渡口之处,白渠星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天空的修士时,不自觉攥紧了手心,而在看到明微潇身上垂下的那些汲取灵力的丝线时,更是立刻走上前了两步,却被厚重的铁链拉了回来。
白渠星看着被捆缚的自己,忽然一愣。
在曾经治疗谢宴秋时,对方因为疼痛而始终不配合喝药,白渠星曾尝试过将人先绑起来,喝完药后再松绑。
但结局就是,谢宴秋一边流泪一边痉挛,喝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几乎把自己哭到窒息得晕过去,嘴上还时常喃喃着:
“放开我……不要关着我……”
于是无论治病的过程有多艰难,白渠星都再也没有绑过人。
可如今,他望向海面上那若隐若现的漩涡,孩子们的处境又是怎么样的呢?是否安好呢?
明微潇在这一刻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微微垂眸看来,眼里倒是一派嘲弄。
世上没有神仙,没有魂魄,她此刻立于众生之上,倒像个不伦不类的半神。
白渠星用略有些混浊的眼珠与人对视,张口欲言,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字也说不出来。
世人皆知他与阎罗殿的恩怨是因为那些人杀了他拼命救治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