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匀随即不瞒轻斥,“怎么连饭也不记得妥善安排?”
叙白没能辩驳,只低着下头去。叙匀见状不再说了,起身朝庾祺打拱,“庾先生请先往外头用饭吧,叙白,好生陪着。”
说罢叙白遂引着庾祺九鲤出来,待走远了些,九鲤悄悄拉着叙白在后头嗤笑,“没看出来你这么怕你大哥,他说一句你连辩也不敢辩?”
叙白瞅着庾祺的背影,故意令他也能听见,“原就是我失礼了,不论因公还是因私,你和庾先生都是在帮我,我却连午饭也忘了张罗。”
庾祺适才发现他二人在后头说话,陡然停住脚回头摄了九鲤一眼,“在说什么?”
九鲤忙赶上去,老老实实在他旁边走着,“没什么,我说叙白怕他大哥。”
“人家是敬重,谁都像你一样心里没个敬畏?”
暗里的意思像是在教训她和叙白悄悄说话是对他不敬,九鲤抿着嘴唇朝他肩膀贴过去,“又不是说什么悄悄话。”
“不是悄悄话为什么还要背着我说?”
“瞧,不就是怕您听见了又训我嚜。”
“知道要挨训还说?”庾祺口气严厉,“你再像这样不知远近,从此就不许你再见他,我依你话许交朋友,可你也要晓得分寸。”
九鲤翻着下嘴皮,乖乖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叙白只见九鲤一副身子歪向他,脑袋时不时仰向他,他不偏不斜地走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想上去打岔,两步撵上来,谁知他二人又不说了,倒叫他心里益发没趣。
沉默一段,走到二门上,听见门外有两个婆子在议论,一个说:“听见没有,早上二爷和庾先生叫了谭初十去问话,他当着面说陈自芳是他杀的。”
一个嘲讽,“他杀的?他有那胆子?”
“就是嚜,谁会信他的话?谁家汉子有他窝囊?还敢杀人——哼,不是我笑话他,人家的老婆和别人不清不楚,知道了不说把那人打一顿吧,好歹得要人赔些钱才罢。谭初十倒省心,连银子也不必赔给他,只替他跑跑腿当当差就罢了。”
“陈自芳自己也是惯会躲懒的人,还替他跑腿?”
“前一段只要里头打发人给大爷送东西,谭初十懒得去的,都是陈自芳替他去,他要不是亏心,会替谭初十当差?”
庾祺站在门内石磴上听她二人议论一阵,才踅出门来,原要一径走过去,却突然灵光一闪,折过身顿在一个婆子跟前,“你方才说陈自芳前一向总替谭初十跑腿传话送东西?”
那婆子怔忪点头,一时又摇头,“也不是桩桩件件替他跑,就是有时候替他跑跑。”
“譬如都是些什么差事?”
婆子抓耳挠腮慢慢想着,“譬如那天太太叫给大爷送件袍子去,还有大奶奶给大爷捎话,还有家里来客,请大爷回家——”
庾祺听得眉头紧蹙,却不作声,听她说完便走开了。
九鲤和叙白在后头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不知哪句话触动他神思,又不敢打扰,只得静静跟着。
九鲤猜他此刻心思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未必留意得到别的,便又和叙白在后头戚戚哝哝说起话来。谁知未说几句,听见他咳嗽一声,她忙住口跑到他旁边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08章齐梁界(二十)
未几饭毕,三人在叙白书房中吃茶,九鲤因问庾祺方才在想些什么,庾祺端着茶瞟一眼叙白,敷衍了两句,九鲤意会,没再问,走到书案后头去,随手翻墙上一架子的书。
翻到一本时,啪嗒一声,从书里滚下来的一片书签,九鲤正弯腰去捡,听见庾祺在椅上冷飘飘地道:“谁叫你随便乱翻人家东西?”
她秃噜下嘴,不敢反驳。叙白起身走来书案前,故意笑道:“不妨事,你想翻就翻,咱们之间还讲什么虚礼?只是我这里没有医书给你翻,多是些史籍,有些无趣。”
庾祺转头扫过他的背影,眼睛直横到九鲤身上。九鲤见他眼色凛凛,不得不将书搁在案上,向叙白客气两句,“你虽不计较,我也不太好随便翻你的东西。”
说着一并连书签也放在书上,一看却是个长形软竹片子,上端刻着一句“生当作人杰”,是李清照的句;尾端雕刻着半面扇子,扇面涂成了草绿色。那句子点缀得有点多余,除此之外,倒是做得格外别致。
叙白见她盯着看,便把书签拿起来递给她,“这是我娘亲手做的,你若喜欢就拿去。”
倏闻庾祺咳嗽了一声,九鲤把眼移去看他的脸色,他并没看过来,只慢条条轻吹着茶。她虽接过书签,却笑着摇头,“我不要,我就看看好了呀。”
不知此话到底是说给谁听,叙白回头把庾祺看一眼,微笑道:“你我就算议不成亲,也是相识一场,同办过好几件案子,就算没有夫妻之分,也有知音之缘,不该疏远了不是么?”
庾祺在后头衣裳淡淡一笑,“不敢当,鱼儿不大通音律。”
还从没听他说过这类傻里傻气的玩笑话,九鲤只觉又可笑又可气,狠狠瘪了下嘴,“还不是您不给我学。”
“多识几个字读点医书治病赚钱要紧。”庾祺冷摄来一眼,“学那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年纪轻不知道,世上专有些读书人专以舞文弄墨弹琴作诗等所谓高雅伎俩哄骗那些傻姑娘,也说是‘知音’。”
叙白三缄其口,终忍不住轻轻冷笑,“难道男女之间就一定是那些私情密语的勾当,就没有坦坦荡荡的朋友之谊?譬如先生替女病人瞧病,也不免有宽衣解带肌肤相近的时候,难道那时候先生心里想的也是些烟花风月的事?”
九鲤心下十分赞同,不禁朝他狠狠点一点头。